娘替我挽起头发,抹去我脸上的血痕,说:“依依,你说话,依依——你说,害太子妃娘娘失掉腹中胎儿的人不是你,你说呀。”
我说什么?辩解说不是我?这罪名安得这么结实,我推拖得了吗?还是说,要我跪在他脚下求他饶了我?他一定巴不得看我的笑话,然后再像从前一样,轻蔑的侮辱着我说他从来不在乎一个小小奴婢的贱命。
我说话,便是自取其辱。
我不说话,娘越发急切,摇晃着我的肩说:“依依,听娘的话,别任性。娘知道你心里有话,说出来好不好?”
是,我是有很多话,有很多疑问,有很多迷惑。可是,我问得出来吗?我能说吗?如果我还看不出来现在的情势,那么我林依依这十五年就真是白活了。
我知道,冷冥涵是在警告我,不要妄想离开他。无论是萧元僖,还是娘,只要他们试图救我出宫,他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我、折磨我,让我死得相当难看。
所有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步步都如此精准。
我没想过离开,我也没法离开,我也不能离开,我更不要离开。我就待在他的身边,好好的活着。所以这桩罪,不论承认与否,都是我的。
我不想再受多余的苦难,所以我承认。
我开口,声音和心一样撕裂:“是我,就是我。”娘僵立在那,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冷冥涵开口:“林夫人,依依已经承认了,她回林府一事,恕我无能为力。”看吧,他早就等在这了。我嘲弄的笑。终于有那么一刻,我明白了他的心。
娘紧紧的抱着我,轻声低泣:“我的依依,你受苦了。”
她好歹也是林丞相的夫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染,多少也知道山高水低,自然看的出来我没法走出宫门一步。她再坚持,只能是让我吃更多的苦。
我慢慢的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她,说:“娘,没关系,依依不怕苦。”苦又算得了什么?死也不算什么,可是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
她松开手臂,推开我,看着我的脸,收了泪,说:“依依,你是娘的女儿,一直是,永远都是。无论你在哪儿,娘都在你身边。虽然你的娘是一个软弱无能不能替女儿受苦的娘,可是娘真的爱你。”
爱吧?也许是。可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强忍着泪,淡漠的推开她说:“无所谓。”
她缓缓站起来,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臣妇身体不适,先请告退。至于依依,就让她……还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多加管教。”
管教吧,这才是开始呢。我已经能预料到未来是什么日子了。
冷冥涵一笑,说:“这个自然,毕竟是一家人。林夫人慢走。”真想撕掉他那伪善的笑,可是不能,还要衬上得体的微笑,装做我真的不在乎。
他看着我,又道:“依依,你也别跪在这了,把你的脸好好收拾一下,不然吓着太子妃可就不美了。”我站起身,沉默的退出去。
回去的第一件事,我去找白芷芪问如何避孕。她见我形容狼狈,有心想问,却被我冷厉的眼神回绝了回去。除了要吃的汤药,还有各种各样的药剂,我装在香囊里,系在自己的衣角。
我怕万一。任何可能我都不要。就当我自作多情吧,他未必还会碰我。可是我不敢给自己任何一点松懈的机会。
第二件事,自然是收拾自己的仪容。除了额头上的伤疤,脸上又多了几道血痕,都是非非的长指甲挠的。
冷冥涵的意思,并非真的是想让我收拾,而是想让我见不得人吧。越丑陋,我越无法离开他,只能寄生在他身边,奴不奴主不主,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我对着镜子,把药搽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揉搓,直到自己的脸感觉到了温热。洗了脸,再把白芷芪给我的另一瓶药拿出来,照着伤口的痕迹一点点抹上去。
罪名定的很大,却并没有闹到皇后娘娘那里,我的猜疑得到了确证。冷冥涵依然带着我出宫,对我脸上的伤疤不置一词。
倒是萧元僖初初见我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回事?
我淡淡的说:“萧将军,奴婢是奴才,你是主子,不配你这么顾惜。如果没什么事,奴婢不愿给萧将军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以免流言流语的,损害了萧将军的清誉。”
他愣了一下,说道:“林依依,你怎么了?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奴婢。”
呵。他真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以为没把我当过奴婢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我冷冷的道:“谢萧将军青眼,可奴婢现在就是奴婢。”
他提高了声调:“你吃错药了?没人拿你当奴才你还非得当奴才?”
是啊,我自甘下贱,自甘堕落。可是不是他们这群狼狈为奸的奴才,怎么会有不知廉耻的奴才?
我也怒了,说道:“是,我就是奴才命,跟你这高贵的主子说不上话,请萧将军自重。”他一把扭住我的腕子,说道:“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有什么流言?又毁了谁的清誉?如果损害了你的,我说了我愿意承担,我娶你,行了吧?”
血液倒涌,我气得脸色发白,说道:“萧将军,你的恩赐,恕奴婢不能领。我就是那不识好歹的奴才,太子侧妃我都不要,怎么看得中你一个将军!”
他狠狠的瞪着眼睛,恨不得要吃人一样,说道:“好,好,算我萧元僖有眼无珠,错看了人。你多清高的林依依,宁可做奴婢,也不肯屈就。我,我……”
我打断他,甩掉他的手说:“你不必对当日之事怀有歉疚,我和你早就两清了。我也不用你可怜,你把你多余的情份和名份,送给需要的人去。”
萧元僖气得暴跳,却无可耐何,是黑着脸走的。再见我时,眼神就总是淡淡的,压根看不见有我这个人一样。
我没有愧疚。就算伤了他的一片善心,也是对他好。他和我,注定不应该有交集,他有他自己的光明大道,和我靠近,只会让他走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