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一行人在康熙的巧妙安排下,用“金蝉脱壳”之计,在运河码头边登舟南下,由于要赶在索额图所带领的仪仗前,抢先抵达江宁府,踩踏南边险峻的情势,遂除非必要,船只绝不靠岸耽误时间。
就这样早晚兼程行了个把月,在某日子夜时分,悄悄住进位于秦淮河畔乌衣巷里的一所深宅大院内。
在宅子里休整了二三日,七七收到孔四贞从南边快马加鞭送来的加急密函。她盯着末尾用蝇头小楷题的四句诗词,垂眸思索良久。忽然,她眼光霍地一亮,立即抬头吩咐坐在圆桌对面的李甫备好车马,明日去位于江宁府东北的栖霞山上的栖霞寺中进香。
隔天五更,七七洗漱完毕,略微用了些素点,坐上一辆藏青色呢子马车,由李甫带着十来个亲信侍卫一路护送,赶去栖霞寺进香。马车行到半路,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子,不一会工夫,雪子变成片状的雪花,且愈下愈猛,大有狂飞乱舞之势。
李甫坐在马上,一手手牵住缰绳,一手挡住风雪,仰头朝着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的天际望去,见天空阴沉沉,灰蒙蒙的,雪花好像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心头不禁担忧起来。他驱马凑近徐徐而行的马车,对出京后,化名为董七娘的七七,建议:
“七娘,雨雪天道路湿滑,不易行路。我们还是改日再去栖霞寺进香吧。”
七七冷声反对:“不行。四姑姑只能在江宁府停留一天。错过了这次,下次再想见她,可就难了。”
听到她的话,李甫为之一怔,直愣愣的看着七七,嘴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你不用多想,四姑姑亲来江宁一事,我也是猜了老半天才猜到的。”
像是感觉到他的失落,七七掀开车帘,略作解释,尔后探身眺望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只见泥土冻得硬邦邦的道路两旁,遍布着一丛丛枯黄的荆棘和茅草,不到一刻钟,上头落满了薄薄一层雪花。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与漫天的飞雪浑然一体,苍苍茫茫的,与北方的下雪景象比较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她转头瞧瞧脸颊冻得通红,一手提着缰绳,一手不住放在嘴边哈气的李甫,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你先派个人去栖霞寺打点下房舍和吃食。看情形,我们可能要在那边住几日,等路上的积雪化了,才能回去了。对了,等回去后,你找个手艺娴熟的当地裁缝来。我要做些东西。”
“我这就去办。”李甫点头,催马到前头,寻费扬古家的包衣奴才詹德奎叮嘱了几句,令他先行办妥一切。
正说话时,一名先去前面探路的侍卫浑身是雪疾驰过来,他一见到说话的俩人,忙勒住马,大声禀告道:“詹头,距此一里地的路边,发现一个冻僵了的喇嘛。”
“喇嘛怎么会到江南来?”詹德奎皱眉:“不用管他,这么冷的天,大约早已就冻死了。”
本着医者父母心,李甫张了张嘴,欲要阻拦,然一想到马车坐着的七七,话到了嘴边,硬是咽回肚子里。
“詹头,既然我们是陪七娘来进香的,还是留两人挖个坑埋了吧。”思前想后,他终是受不住良心上的折磨。
詹德奎一听,觉得在理,抬手指了两个侍卫,命令道:“你,还有你,两个人留下来,埋了那喇嘛。”
“慢着。”一声娇喝留住持缰而去的两名侍卫。
李甫回过头,看见七七掀开窗口的帘子,靠着窗,淡声吩咐:“李甫,你先过去看看,若能救,就救他一命吧。”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一时的善念,会给她的将来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七娘。”李甫本有此意,见七七主动提及救人,便立刻扬鞭,跟着那名侍卫去看那名冻僵了的喇嘛。
到了那儿定睛一瞧,观那喇嘛大约三十岁左右,一张脸孔谈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透着几分刚毅之气。
李甫蹲下身子,伸手摸摸他的脖颈处,再试试鼻息,随后搭住他的脉搏,眯眼细瞧他脸色,红中泛着紫黑色,双目紧紧闭住,面颊凹陷,唇瓣微微张开,附耳倾听,似有吟语从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
“看情形,还没死绝。你先回去告诉主子一声,再拿些被褥之类的东西过来。还有别忘了拿点温好的酒。”
那侍卫应了声,动作迅速地飞奔回去,不多时,领着七七的马车一同过来。七七下车看看那名冻得半死不活的喇嘛,甚感蹊跷,於是不顾李甫等人的反对,执意他移入马车中救治,而她自己冒着风雪,骑马去栖霞寺。
“我不管救人是否会得到福报?我只知道一件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我们救了他却不救活,那像什么话?李甫,你留下来照顾他,詹德奎,我们先走。”
七七丢下这句话,手中的马鞭一扬,在一干亲信的护卫下,头也不回地朝着栖霞寺去了。李甫立在马车上,扶着车顶瞭望,直到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才钻回马车里照顾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