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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客家子弟

洛带镇离市区不到二十公里,是一个历经千年的古镇,据说始建于汉朝。洛带原本叫甄子场,相传后主刘禅有一次来此地踏青,不慎把玉带掉落在镇中的八角井里,后人们根据“落带”而取谐音,便成了洛带镇。

洛带也是西南客家第一重镇,镇民们大多都是客家移民的后裔,赵坤也是其中的一员。其实可以从很多小地方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典型的客家人,心直口快、勤俭节约、开朗乐观、知足惜福,具有冒险开拓精神。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你也可以说他嘴巴刻毒、小气抠门、没心没肺、小富即安,天生自由散漫惯了。正应了一句话,一个人的缺点往往是他的优点,如果你喜欢那个人,必须要喜欢他的全部,包括他的缺点。

这个大男孩便是出生在洛带镇的一个农家,虽然家中不是大富大贵,可是胜在母慈子孝,一家人感情极好。赵坤本来有一个大伯,也就是他父亲的大哥,后来得了肺痨病去世了。由于没有子嗣,临死前便把名下不到两亩的自留地留给了弟弟一家。

赵家本来是一个大家族,可是传到了赵坤爷爷辈,他们爷爷这一房却只生了两个儿子,跟其他房那是不能比的。大伯一去世,加上赵坤家本来的两亩多地,本来就人丁稀薄的赵坤一家更是没有足够的劳力去兼顾。这样一来,那些堂兄堂弟,表姐表妹就有些眼红,不断有亲戚提着鸡蛋、大米上门来送礼,说是要承包他们家的地。

赵坤父母商量了几夜,总觉得十来家亲戚都求上门来要租地,租给谁都得罪人啊!到最后,也没拿定主意。也算是因缘际会,镇政府宣布要把洛带古镇全面翻修整改,打造成一座集观光旅游和餐饮娱乐为一体的休闲胜地。

赵母虽然是农民,但在搁在他们那一辈,也算是上过初中的知识分子了。她琢磨了几天,便跟赵坤父子商量,说是现在的城市人有钱,闲不住,有空就要找乐子。特别是咱们蓉城人,好吃嘴、麻将精。蓉城周边不是开了好多农家乐,度假村什么的吗?咱们有地,不用交房租,压力相对而言就少了许多。不如借着政府打造旅游古镇的东风,修它一两栋登登房(蓉城周边的农民自己修的独户小洋楼,称为登登房),买些桌椅板凳,请上几个服务员,开农家乐赚钱多好啊!

赵父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哪里敢冒这个险,听完连连摇头。赵坤可不这么认为,他说你们俩挖了一辈子地球也就存了几万块,我可不陪你们玩。妈妈见事明白,反正自家的地不用交租,房子先修起来又不会化了,到时候生意不好咱们就自己住。

母子俩一拍即合,不理会赵父的抗议,“天天农家乐”便在一次极不民主的家庭会议上诞生了。

头一两年,赵家借着政府的势,顺风顺水着实是赚了些真金白银。那是因为,政府给的政策好,电视报纸上免费广告又不断打响洛带的名头,光是从海外回来祭祖的客家人,每天都要接待上千人次,更别提川内的游人了,所谓经济腾飞就是这么带动起来的。

如此火爆了一段日子,新鲜感一去,服务业的生意自然开始趋于平淡,竞争也愈发激烈了。每年也逐渐分出了旅游旺季和淡季,不像以前天天都是旺季。

还好“天天农家乐”总算是老字号,因为服务态度好,总算有回头客。再加上没有房租的压力,维持十来个员工和一家人的开销是没有问题的,遇上好年景还真能存下两三万来。

看到这里,各位看官会觉得有点奇怪吧!按理说,赵坤家不算是中产阶级,也至少是个小康之家了,说好听点还是民营企业呢!那他赵某人怎么如此寒酸,这不对啊!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客家人。不是说客家人穷酸,而是说客家人一到了成年便要求自己遵循祖训,自力更生,只要没到吃不上饭的窘境,是不会回家啃老的。

当然了,现在而今眼目下的赵坤正有当个啃老米虫的想法。工作让自己给辞了,工资却没拿到手,这叫怎么个事儿啊?赵坤推着自己那空荡荡的电瓶车架子,站在农家乐门口,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

砸了记忆卡,一向爱钱如命的赵某人却一点也不后悔。在他看来,你要让我吃不起饭,那么对不起了,大家都别吃。宋大嘴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拖欠老子的血汗钱就不说了,还威胁要到我老母亲那里去拆老子台。

赵坤一想起这茬,不由得又怒又怕。这次彻底跟表舅决裂了,他会怎么报复我呢?看来我被警校开除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瞒不住家里人了,这******……

想不通干脆就别想了,这是赵坤的长项,也就是没心没肺,瞒一天算一天。甩了甩脑袋,双手用力地挤压着脸蛋,努力摆出一副兴冲冲的笑脸,“咣咣咣”咂响了大门。

没到一泡尿的工夫,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光着膀子,方脸大耳的老汉,在门口笑道:“坤娃子,你可回来咯!”

“贾伯伯,您老还没歇着呢?”赵坤推着自己的铁马儿,笑脸相迎。

贾老汉本来是赵家几十年的老邻居,家里也有几亩薄地。可惜命不好,老婆死得早,儿子又不孝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几年功夫便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给祸祸了。他倒是欠了一屁股帐吸毒过量死了,留下贾老汉和一个妹妹来顶缸。没了生活来源,老贾又有风湿病,又要还儿子生前的赌债,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赵坤父母心慈,便请了老汉和他的闺女贾素芬到农家乐来上班,一个当门卫,一个当服务员,包吃包住,两人一月三千。贾老汉当晚就喝高了,五十来岁的人哭着喊着说,远亲不如近邻啊!

言归正传,贾老汉开门让进赵坤,天色昏暗也没注意到车上电瓶不翼而飞了,笑道:“我跟你爸那个臭棋篓子在砍象棋呢!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咦?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难道表舅他……”赵坤吃了一惊,暗忖千万不要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你怎么给忘了?”贾老汉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佯怒道:“你不是答应了你妈,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你又不接。臭小子,你太不像话了!”

“啊???”赵坤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忽地想起,确实是答应了老妈今天晚上回家吃饭的,一忙起来啥都给忘了,这下玩笑可开大了!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拉着老贾的胳膊,赔笑道:“这不是事儿多,给忘了嘛!贾伯伯你可别真生气啊!”

“我不生气。”老贾一板脸,点着他的鼻子,道:“我闺女素芬今天可是忙了一整天,准备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你小子偏偏放我们鸽子,忒没良心了!”

“哎哟喂!我的那个好妹妹,啊~~~~~~”赵坤一得意,川剧唱腔都出来了。

“别嚎了!”老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先去看看你妈妈吧!两三个月不见了,她都想死你了。”

“她这会儿在哪儿呢?”

“还不是老地方。”老贾一瞪眼,作势欲打道:“快去,慢了老子请你吃竹笋炒肉!”

赵某人嘿嘿一笑,顺势把车往老贾身上一靠,叫他腾不出手来收拾自己,夹起尾巴赶紧跑路。

听见老贾在后面的笑骂,赵坤心中暖暖的,暗忖:“家啊!老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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