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提到过,水心对大自然有独特的,非同一般人的热爱。
她热爱大海,恨不得每天躺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涛声,沐浴着水浪,甚至可以不吃海鲜,只要可以待在海边就可以。
水心还热爱冬天,她自己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她认为冬天能够令人清醒,冬天能让人鲜明地体会到寒冷和温暖,就像人,有的很冷漠,冷冷的,酷酷的。而有的则是热情的,温暖的,让人如坐春风,让人心情愉悦。
水心将季节的特点,与人的性情特点联系起来,带有明显的水心特色。
水心还喜欢秋天。喜欢冬天令人觉得奇怪,喜欢秋天就变得理所当然了。水心写过《静读长空》,里面描述了四季的天空,其中,秋季的天空,水心非常喜欢。
水心认为秋季的天空就像超凡脱俗的人,淡泊明澈,可遇而不可求。
水心的对季节的敏感来自于对自然的热爱,而这份热爱又来自于细心的观察。
某个秋日的中午,水心要出去半点事儿,就向领导请了假。
一个人沿着马路走,继续她的思绪还在继续。
早上上班的路上,水心望着秋叶飘飘,心里弥漫着安静的欢喜。
水心太喜欢这个季节的风,这个季节的落叶。因为秋高气爽总是让人想起海阔天空,海阔天空又能让人想起鸟儿,而落叶又像各种各样的鸟儿。不,准确地说,落叶又像绚烂斑斓的蝴蝶。
水心就那样,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思考,感受着秋日的阳光,感受着秋日的凉风。凉风吹落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真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境界呀。
然而秋风扬落叶也扬尘埃。水心赶紧带上帽子,同时抬眼看路边的树,界限分明地各自为阵。深绿的女贞、冬青;明黄或暗黄的樱树。
早上路过的时候,风吹来,长发狂舞,落叶纷纷落下,水心想,如果长着第三只眼睛能看见此时的自己多好。落叶,太美了。嫩绿过,翠绿过,深绿过,然后,明黄,暗黄,或者深褐,绚烂至极。这就是自然之道。相比之下,女贞,冬青,松柏,冒着一股沉闷的死气。很久以来,人们过于注重精神的坚守和品格的纯正,说什么“永葆青春”、“友谊长青”、什么松柏精神……
它们真有那么好么那么值得赞颂么?六十岁的青春绚烂,不成妖精了么?一个人老是在一种状态下又有什么意思呢。一棵树,四季常绿,难道不是它的遗憾么?作为树,连绚烂都不曾有过,难道不遗憾么?
风定了,水心走得满身是汗,摘下帽子,浮沉扬沙早已隐去了。
阳光暖暖地照着。落叶飘飘,有红色的,黄色的,秋香色的,深褐色的。水心突然想起不就前看的一部电影的名字——《像火花,像蝴蝶》。此刻身边追逐着秋风的落叶,不正是像火花,像蝴蝶!还是喜欢自然本真的落叶树,去什么四季常青!思绪停了,又渴又饿。
哦,生命可以像火花,像蝴蝶,也可以像沉闷的深绿色女贞和冬青。
沈从文说,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是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水心对季节,对自然的无比的热爱,就来自那种无法约束的美吧。
水心自身也带有这种无法约束的力量。受过各种游戏规则的伤害,也有所感喟,但是她并不是不知道规则,并非不在意规则,实在是她这种人不看重那些东西。她只专注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她会受到挫伤,会遭受失败,白眼,厄运,吃很多的亏。
即便如此,水心仍是水心,水心关注的东西仍是那些她热爱的,眷恋的东西,依然和与世俗,不兼容于人群,不讨人喜欢,反讨人厌。明明复出了很多,明明对人真心实意,别人也会不领情,甚至出口伤人,毫不客气。
那天下午,水心去体育中心听于丹的讲座了。
早早去了,去的人不少,但是很明显,由于门票昂贵,很多座位是空的。水心进去没要票,水心有关系。走的是原来在报社时的同事的后门。
本来说的是两点开始的,三点多点,于丹才闪亮登场。真是闪亮登场。不施脂粉,但就在她进去的那刻,水心一下子认出来了,瞬间被吸引了。
水心相信,有些人的光芒就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是无法掩盖的。于丹就是。邻座的女孩还没反应,水心小声对她说“于丹来了,那个就是。”
她才开始尖叫。还于丹的粉丝呢,连于丹都认不出来,呵呵。水心觉得好消极了。
于丹开始讲了,她的声音很平和。有着一股子无法超越的女性美和力量。
她讲儒家的慈孝与构建和谐家庭,时而评述,时而加一个小故事,水心很喜欢她的风格。她想明星学者做到于丹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于丹说:一个人是正确的,他的世界就是正确的,说阻挡成功的不是路上的万水千山,而是你自己鞋里的一粒沙子;说孝就是回归到最基本的人伦……
水心静静地听着,感觉真好。在很多人拼命追逐物欲的时候,关照下久已荒芜的内心,这难道不是更高层次的追求么?
于丹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多点,完了就匆匆走出去了,水心跟着追出去,她想和于丹说一句话,想告诉她自己非常非常喜欢她,读过她的书,想让她签个名……但就在水心以最快的速度全力跑出去时,于丹的车就开走了。
讲完连一秒钟都没停留。水心除了有点遗憾外,心里充斥着满足感和幸福感:“亲爱的丹丹,今天终于一睹你的风采了。”
水心听完于丹的演讲后,兴致勃勃地回家了。第二天上班,少不得向同事们眉飞色舞地形容一番。
那时候,那个人,那个和水心彼此有好感的人,看着水心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咽了口水。有些不满地说:“谁让你不带上我,多一个人也是走后门,多也不多我一个。真是的。”说完很郁闷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水心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能够走后门,干嘛不和别人分享一下呢。自己一直我行我素惯了,想不起来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欢乐,忧愁,烦恼,甚至悲伤。一切都自己承担,欢乐时独自默默在心里笑,悲伤时也独自默默流泪。一切都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自私的表现,还是遗世独立的性格决定的?水心也觉得迷惑。旺泽也曾因为类似的事骂过她。那次是因为要一起做什么,不记得了,反正水心自作主张,本来是两个人一起去做的事,水心独自完成了。完了回来通知了一声旺泽,自己丝毫没觉得不妥,谁知旺泽大发雷霆。看着他气成那样,水心觉得莫名其妙。
那一次,水心是哭着背着包要离开的。旺泽也没想到水心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他夺下水心的包,以为这样水心就走不成了。后来水心索性不要包了,拉开门就要出去。
旺泽一伸手,用力拉回了水心。跟舔着脸跟水心说:“我错了,不走不行吗?不走不行吗?”
水心哭了:“为什么要那样呢,每次一点小事就气得那个样。我不走在这跟你打起来吗?等着你把我打死吗?”
旺泽说:“我哪里打你了。我最鄙视的就是打女人。”
水心走的心还没定。远远地离开旺泽,坐在那里。
旺泽走过来说:“你知道那天你敲开门,我开门看见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吗?可是,本来两个人在一起,凡事都该商量着来做决定的,你倒好,每次都是自己做决定,都自己独立完成了,我能不气吗?”
水心不语。
那天的和好,是因为旺泽家里出什么事了。
旺泽接到一个他妈妈发的短信,跟水心说:“听话,搁这待着,哪都不许去,等我回来,我得回趟家,家里出事了。”
水心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出什么事了,我和你一起去车站。”
两个人,转公交,转地铁,又转公交,七拐八歪,一个多小时赶到火车站,水心说:“你在这排队,我去取钱。”
旺泽说:“哪里有银行?”
水心说:“我看见了,听我的,你别管。”
“这劲儿又上来了。唉,我说你的眼睛还真好使,那么远就看见邮政储蓄了。真服了你了。”
水心才转身,旺泽喊住了她,他妈妈又来短信了。不用回去了。于是两个人优先从容地掉头回去了。
回去的地铁上,有个残疾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地铁里面唱歌,男人在前面唱,小女孩拿着一个白色的快餐杯收钱。小女孩不是很有经验,男人唱完了就自己亲自收钱。
等到男人来到水心和旺泽身边,奇怪的是,他没有向人高马大的旺泽说话,而是对水心说:“小妹妹,行行好吧。”水心心中疑惑,看了旺泽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呆坐着。水心从包里掏出一块五毛钱,轻轻放在被子中。男人说了句“谢谢”就走开了。
水心疑惑的是,这讨钱也看面善啊。欺负人啊,分明是。她狠狠地用手臂捣了旺泽一下。
旺泽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又继续发呆了。
从地铁上下来,穿过一所桥洞,去换乘公交的时候,有刺鼻的厕所味传来,旺泽狠狠地嗅了嗅鼻子,说:“唉,这才是正味啊。”
水心听了,吃吃地笑。
但是她很快发现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忘记是怎么来的了。旺泽毫不怀疑,大步向前走,也不管水心的犹疑,边走边说:“跟着我走,保证没错。专家在这,你担心啥。”
水心就满腹狐疑地跟着他走,果真,回到了住处。
从那,水心出门根本就不记路了。反正记也找不到,还得费诸多周折。
那天下午,该吃饭了,水心自己出去买饭,买回来的路上,水心迷路了。发信息告诉旺泽。旺泽说:“自己找,谁还步步跟着你啊。”过几分钟,之后,又到柜台上问了地址,把地址发给水心。
水心气坏了,看都没看,走了不少冤枉路之后,七拐八歪,最后还是自己找回去了。看着旺泽躺在床上那懒洋洋的样子,甚是生气。
那晚,旺泽用腻歪化解了水心的气愤。水心心里很失落。
也许后来的离开,就是从每次争吵,每一次失落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