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议会没有排斥这些人,而是定期派遣警卫解决纠纷、派遣教士为教民祈祷训诫,将这些聚居地渐渐地融入修朗城,成为了修朗的郊区。这些聚居地数量繁多,分布散乱,规模有的小、有的大,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幢木屋,5、6个居民,大的却能有数十幢楼房,上百人居住,拥有自己的教堂和市民广场,以及常驻的教士和警卫。不过由于不时爆发的各种灾祸,小型聚居地时常搬迁,位置一直在变化,即使是消息灵通的城市议会,也没办法掌握所有信息,因此议会只记录大、中型聚居地,小型的他们就无能为力,只好听之任之了。
现在叶寻两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处大型的聚居地。聚居地有一个市民广场。广场里,此时有许多临时搭建的木头摊铺,围成了两个圆圈,一圈靠在广场内墙上,面朝广场内部;一圈在围在广场中心,面朝外部。两圈摊铺中间,留有一条宽敞的道路,供顾客行走选购商品。
摊铺上有各种各样的精致商品,比如比苏里的手织地毯、门霍的宫廷蜡烛、金竖琴镇的蜜蜡手环、贝赫的炼金音乐盒、海尔兰德的纯银十字架,甚至还有盎格鲁的刀剑和图尔泰的手织地毯,这两国一个在大陆西南端,一个在东南端,距离大陆中北部的修朗,都有7000多里远,因为运输不便,即使是商业发达的修朗,这两地的特产品也十分少见。
道路两边贩卖奢饰品的商贩,并不属于修朗本地的商会,而是来自于流浪团的流动商队。这些商队没有固定的店铺,始终跟随大队四处旅行,通过收集各地的奢饰品和珍稀事物,卖给城市里的富人来获利。这些流动的商品大部分来路不正,根据城市法令,赃物是禁止交易的。因此,为了避过法规,这些名义上不归修朗管割,但是实际上属于修朗城的郊外聚居地,就成了进行这些交易的最好地方。事实上,自从与流动商队的交易出现后,不止修朗这么做,其他的自治城市也实行着类似的方法。“在城郊交易非法品”,已经成了大陆的默认规则之一。
广场里面,除了身穿不同种类衣服的众多商贩,就是穿着华贵丝绸长袍的富人、负责保护安全的守卫,很少见到聚居地本地的居民。
叶寻和女孩穿行在人群中。他手上的钱不多,不想浪费在奢饰品上,而女孩则性格沉静,默默跟在身后,也没有注意周围的商品。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闲逛。
叶寻没有刻意去找奴隶商人,因为他知道,对于两个没有大人看护的孩子,即使不用去找奴隶贩子,对方自己也会找上门来。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跟在自己身后,暗道一声“来了”,回头想要提醒女孩。
但他一看到女孩不喜不悲、沉静超然的表情时,肚里又冒出了坏水,起了捉弄的心思,便嘿嘿坏笑,转过头来看着女孩,随意说道,“你的姓氏叫‘蔷薇’,名字叫什么?”
女孩不明白对方说话的目的,疑惑的望着他。
“叫‘潘蜜拉’怎么样?”叶寻微笑着问。
女孩印象中,对方露出“微笑”时,多半是不怀好意,本能地觉得不对,连忙摇了摇头。
“那叫‘潘多拉’呢?”叶寻接着问,笑容更胜。
女孩仍然摇头。
“‘潘娜洛普’?”
女孩还是摇头。
“‘波比’?”
女孩摇头。
“那叫‘潘妮’好了。”
似乎觉得无趣,叶寻耸了耸肩,轻率地做出决定。女孩没有回答,脸色依然平静。但是她的脚步渐渐加重,虽然眼神波澜不惊,还是显露出愤怒的情绪。
叶寻脸朝着前面,表面上脸色平静,却十分恶劣的在肚子里闷笑不止。而女孩心中则很委屈,又转瞬间将埋怨化为气愤,故意放慢了脚步,与对方的距离渐渐拉远。后者立刻察觉到了这点,但是他目光一闪,心道,“正好可以引出那个奴隶贩子。”便没有停留,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仍然不疾不徐地走着。
道路旁边的人群中,一个中年胖子眼中一亮,奋力挤到路上,挡在女孩面前,开口市侩地说,“这位美丽的女士,想不想尝尝贝赫的金蜜饯?”
女孩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拦路人。她面前的中年胖子身材高大,穿着商人常穿的条格棉袍,一双小眼睛灵活锐利,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对方打量了她片刻,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接着伸出肥大的右手,递到她面前。对方手心有几片橙黄色的蜜饯,散发着甜香的气味,看上去甜美诱人。
女孩静静望着商人,一句话也不说。她觉得这个胖子有些蠢,把别人都当成傻瓜,居然用这么拙劣的伎俩骗自己,接着又想起叶寻刚才的捉弄,隐藏的怒火更加难平,心中渐渐不耐烦起来。随着她心境的变化,一阵清风从她脚下盘旋升起,把她紫红色的发丝吹扬起来。
商人从一开始就猛盯着女孩的脸,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他发现微风中的女孩变得更加俏丽,双眼一亮,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对方,想要抚摸一下女孩。
女孩脸色不变,但是双眼渐渐眯起,正是发怒前的预兆。而她脚下的清风则越刮越猛,在周围卷起一股巨大的烟尘,压向四面八方。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童音出现在商人背后。
“金蜜饯的味道是不错,但是加了迷魂药就不必了。”
商人脸色一变,倏然回身。
阳光下,叶寻微笑着站立。他吸引了商人的注意力,却没有提对方诱拐女孩的事,而是淡淡问道,“你是‘捕猎者’吗?”
捕猎者是猎奴人的暗称,是指诱拐、捕捉小孩的人口贩子。
商人眼中有些惊讶,想要开口辩驳,又被叶寻打断。
“我有生意和你谈。”
“生意?”商人好笑的回应,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同时打量着只有他肚子高的叶寻,心中有些疑惑,吃不准对方的虚实。
叶寻没有说话,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弹出一枚金币。
商人连忙接住,看清后惊喜地低喊道,“紫萼币!”
紫萼币,是紫萼荒原西南部的安琼、加琼、塞尔特、修朗——四个支持法师联盟的商业国家——联合发行的金币。不同于小领主肆意制造的劣币,紫萼币的黄金,无论是分量、还是成色,都十分标准优质,在大陆上信誉良好,属于大陆的通用币之一。对于四处旅行的流浪商队,这种始终保值的金币有着重要的作用。
胖商人将金币收好,小眼睛盯住叶寻,心中盘算起来。他观察了两人很久,发现对方虽然四处闲逛,却一样东西也没有买,而且周围也没有暗中保护的护卫,看上去并不是富人子弟,很可能只是聚居地里偷跑出来的小孩。如果不是女孩长得俏丽,气质特别,商人也不会看上眼。但是现在他发现,叶寻的说话清晰、举动稳重、出手不凡,又不像普通的小孩,不由得起了疑心,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意。
沉吟片刻,胖商人打量着叶寻和女孩,察看对方是不是少数的“异类”。
两个不同的种族如果能诞下后代,后代的长相一般与母亲的种族相似,但也会含有父亲的部分特征。而“混血”指的是母亲为人类、父亲是其他种族的两族后裔。对于龙族、恶魔或是精灵族混血,因为父亲的天赋很强,一般都有明显的混血标记——龙族混血的眼球是橙黄色的,瞳孔很细;恶魔混血一般头生两角,有的还会有角质双翼;精灵混血容貌俊美,而且耳朵是尖的。
胖商人细细观察着叶寻,发现叶寻既没有双角、也没有尖耳朵,眼睛也很正常,应该不是强大种族的混血。但是如果说,他遇到了游走在人间的幼龙或恶魔——这种百年难遇的情况,似乎几率更小。
商人寻思一会儿,接着扫视四周,发现人群里除了暗中保护自己的四个守卫,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又仔细看看叶寻。
叶寻见此微微一笑,显出从容不迫的样子,却又故意在脸上露出一股木讷、憨厚的气质。商人见到,心中嘲讽一笑,“连护卫都没有,看来是偷跑出来的富人家孩子,居然亲自跟奴隶贩子谈生意,看来是书读多了、脑袋成了木头。嘿嘿,这可是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做出了决定,不过他性子多疑,还是要试试叶寻底细,问道,“你是要‘成货’,还是‘胚货’?”
这是奴隶交易的暗语,用来蒙蔽外行人的障眼法,“成货”是指十四岁以上、经过训练、有立身手艺的少年奴隶;“胚货”是指十岁以下、未经训练、潜力优秀的儿童。这种说法只有参与过奴隶贸易的人才知道,一般的富家子弟也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