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狐奴明白阿离需要的是什么,就是这淡淡的,一抹光。
关上了房门,狐奴便再次折回,抬眸间,正对上阿离惊讶的眼睛,他依然保持着狐奴离去的姿势,只是现在,他点上了烟。
而当看见狐奴时,阿离的烟杆从唇角掉落。“嗒啦。”落在了地上。
狐奴便上前捡起,熄灭了里面的烟火,淡淡道:“这样很危险,你会被烧死的。”
“你……”
狐奴转身将烟杆放到桌上,然后兀自找他到他洗漱的地方,开始洗脸,洗脚,
阿离就那样怔怔地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狐奴洗漱。
“哼哼……哼哼……”狐奴一边哼歌一边洗,房间很静,宛如只有她一个人。然后,狐奴问阿离:“你洗不洗?”
阿离呐呐开口:“找你之前我……洗过了。”
“哦。”狐奴便将脚盆的水泼出门外,然后又哼着小调回转,顺便吹熄了灯,
脱去累赘的罩袍,就爬上了他的床:“让让。”
阿离怔然缩腿,狐奴爬到里侧,躺在了他的脚边,拉过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四肢摊开,转脸间,
便看到了他系在右脚踝上的脚链,在黑夜中,微微发出了声响。
“不是说要让我欲仙欲死吗?来呀。”狐奴提醒他。
阿离却反而慢慢后退,靠坐在了床头,双腿在狐奴面前平伸,雪白的双脚在黑夜中带出了一分病态的苍白,使那细细的红丝脚链更加扎眼,诱人。
狐奴没有起身去看他的神情,而是叹口气:“都病得快死了,还谈什么要服侍我,要一直缠着我,让我记住你。你现在死了,我顶多心生一分惋惜,清明之时给你上一柱清香,倒一壶清酒,烧一些元宝,当然,或许我心情好还会烧几个美人给你。去看病吧,看好了不就能一直盯着我了,我还等着你让我欲仙欲死呢……到时别死在我身上,让我恶心……啊……”狐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轻轻的,阿离躺倒在狐奴身边,甚至没有钻入她的被褥,阿离转过身,轻轻地,将手放在了狐奴被单上,然后,隔着被单将狐奴一条腿慢慢抱紧。
狐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是狐奴的心告诉她,阿离需要的,只是自己躺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个夜晚。
朦朦胧胧的睡梦中,狐奴听到了男孩的呜咽声。狐奴循声而去,却是走入了一片黑暗,手中不知怎地就多了一盏指路明灯。
灯光照出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他身穿艳丽的袍衫,长发披散在身后。
狐奴走过去,将光明带给他,他扬起了满是眼泪的脸,睁着大大的,带着一丝妩媚的,有些迷茫,有些惶恐的眼睛。
“你为什么哭?”狐奴问他。
他一边啜泣,一边说:“我,我迷路了。”
狐奴拉起了他:“别怕,我带你离开。”
他有些迷茫地站起,可是当狐奴迈出脚步时,他却抱住了狐奴的腿:“我……我害怕……我,我走不动了……”
“好,我抱你。”狐奴将他抱起,然后将手里的灯放到他的手中,“来,拿着灯,你就不怕了。”
他握紧了指路明灯,茫然地看了一会,然后举起,立刻,明灯的光芒四射,为他们投射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那里。”他怯怯地指着光路说。
狐奴笑了:“恩,就是那里。”
然后,狐奴抱着他,走入了光明……
第二天醒来之时,枕边只留下了一封书信,懒洋洋地打开,里面只有一排小字:“亲爱的,等我病好了再来找你,我要让你欲仙欲死,对我上瘾。阿离。”
狐奴笑了。这句话,是他第二次对自己说了。第一次是在小楼的时候,他重伤而来,阻止舞娘大闹小楼。
他倒落在狐奴肩膀上,对狐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句话,而狐奴,则是给了他一个鄙夷的冷笑。而今,狐奴却是欣慰之笑了。因为这句话,代表着他自爱的开始。
可是随即,忧虑就袭上了心头,什么病,要让他离开花好月圆?他离开花好月圆也就意味着是离开京城,说明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病京城无人能医。
回想以前,他总是在咳嗽,最厉害的那次,便是突然失去意识栽倒。
看来,他的病,已经拖了太久了。如果当时自己便能如今日般原谅他,给他温暖,或许他便会获得更早地医治了。
狐奴带着几分内疚地离开了花好月圆,希望再见阿离时,他能够自重,自爱,成为一个崭新的:阿离。
从花好月圆出去,狐奴就赶去了摄政王府,老天像是知道狐奴接下来要干什么一样,还开始落起雨。
长街那头,绘有白泽的马车从拐角处转出,不急不缓地在府邸门前停下,侍卫们恭迎上前,
在脑海中描绘了千万遍的人影出现在视线之内,白袍玉带,国士无双,就那样灼湿了她的眼睛。
来人正是玉梵。
狐奴踩溅着满地的积水,就那样一路冲到府门前。
侍卫们齐齐回头,愕然了一下,分散开,而他们身后就是玉梵。
玉梵望着狐奴,脸上先是错愕,继而泛起丝丝缕缕的怜惜。
而未等他开口说话,狐奴已扑将过去,一把抱住他。
玉梵手上的伞,就那样啪的掉到了地上。
雨水落下来,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水气之中,狐奴将脸贴在他怀中,隐隐约约的想,倘若生命就在下一刻就终止,
也许,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拥抱的缘故,她便不会觉得遗憾……
可是,漫漫余生,若离了这个拥抱,她又怎么度过去?
狐奴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凝望着这个生平最爱的男人的脸,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雨凄迷,天地间,一片清愁。
沙漏里的沙细细绵绵的流了下来。
几旁茶暖炉香,狐奴捧起茶盏浅呷了一口,蒸腾的水汽升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换了身干燥的衣衫,头发也擦干了,神色也平静了很多,不复之前雨中的落魄。
玉梵走进来,看着她道:“你觉得好些了吗?”
她放下茶盏,点头。
“那就好。”玉梵在她身旁坐下,却久久不语,注视着桌上的沙漏,眸光纠结。
狐奴深吸口气,舒展眉毛笑了一笑,“刚才一时失态,令王爷为难了。”
玉梵垂下眼睛,低声道:“奴儿姑娘今是怎么了……”
不等他说完,狐奴一下子站了起来,笑道:“王爷,我有喜了!”
玉梵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再看向她时,眼底多了很多悲色,似怜惜,似不忍,又似矛盾,最后凝结为一句话:“谁的?”
“孩子两个月了。”狐奴不在笑,而是满眼暗淡的说道,“两个月前,奴儿只服侍过王爷一人。”
“孩子是本王的?”玉梵双眉一扬,眼中似有波动。
面前女子鬓发如墨,肌肤似玉,,三分柔弱,四分多情,再增以五分的固执,汇集成十二分的一个她。
狐奴睫毛低垂,在脸上投递下一片阴影,遮住表情,“奴儿确信,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的。”声音苦涩。
玉梵沉默许久,终于一叹,“留下吧,我让下人给你安排住处,过几天本王就去花好月圆为你赎身,终还是本王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