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月明星稀,清风旋绕。高墙深宫之中,一片寂静。
“云行”殿内,一阵无形烟雾飘过,带着淡淡的清香花味,迷晕了在场所有守夜的将士宫娥。依旧是一片寂静,然而在这片寂静中,却是散发着浅浅的肃杀之气。
一行人从黑暗中徒步走出,迎着月光可以看清,为首是一个年轻俊美男子。他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眉宇间有些疏开,俊秀的面容上似笑非笑,那一双修长的凤眼此刻正扫视着殿门上的“云行”二字。
这两字乃是用金刚所造,白日里看来强劲刚硬,与其他宫殿不一有二。可是在这月色之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此时这二字全完被月色笼罩,字迹之间似有银光折射而出,冰冷中透露着一种独一无二的上位之气。
“云行……”无声的喃呢,神情却是十分地肃然,眼眸里闪过平和而又阴狠之色,一袭青袍在风中猎猎吹起。
他环视四周,眼光好似穿透了重重宫墙,这一片锦绣江山,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中了!重见天日,重掌山河,竟是比想象中来的快意……
“王上,全部办好了。”身侧一名黑衣人垂首正说。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新继任的日夕那国国君水溶然,殿内四周被迷晕的所有将士宫娥全部消失不见,月光下,殿门已被无声打开。
“恩。”水溶然略一点头,便抬脚向里面走去。身后的一干众人全部守在殿外,只有近身六名黑衣武士紧随其后。
水溶然每走一步,原本亮着照路灯火便悄然熄灭,直到步入寝殿最深处,方才全部熄灭。只剩下左侧下属手中的一个黑色火折子,那点微弱的火光。
借着火折子,雪白被褥中幼小的婴儿睡的十分酣甜。水溶然接过火折子,挨着小床坐在床沿边,细细的打量着床上的婴儿。
微弱的灯火下,婴儿的轮廓十分清晰,胖胖的小脸上,时不时的撅起小嘴,亦或是开朗的裂开,好似在美梦之中。看着这张与他三分相似的笑脸,水溶然面色闪过瞬间的暖意。
他从衣袖口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灯火下,黑色的药丸泛着幽深冥绿光泽。将手中的火折子放在一边,衬着婴儿咧嘴之际,迅速将药丸塞进婴儿的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不一会儿便渗入到了婴儿的肺腑之间。
水溶然再次摸了摸婴儿胖胖的小脸,嘴角有一抹得意之色涌起。
他推开一步,从袖口中掏出一白色瓷瓶,打开瓶盖,将里面的无色药粉快速细密的散在婴儿的周边。空气里即刻有微微的香气传出,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软床四周也不见刚才散下的粉末,仿佛没有散过一般。然而,水溶然手中的空瓶作证,药粉是存在的。
这一切做完之后,水溶然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交代的事,妥了吗?”
“万无一失。”身侧的下属十分肯定的回答。
“那……个就其位,等着鱼儿上钩吧……”水溶然负手而立,眼眸中浮现着闪闪阴狠黑暗之色。
“是!”
夜,不同一般的宁静。风,不同一般的清爽。
不过片刻,水沫以踏着月光从容地走进“行云”殿。刚一触近,不安的气息便涌上心头。他从大门走进,殿内漆黑一片,空无一人,月色下显得十分死寂。温柔如雪的目光扫便四周,敏锐的嗅觉即刻感到不一样的气息——这里被人下过药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敞开的大门上,泻进一室月光,朦胧中隐约可以看见几样精致的家具。他刚要踏进,忽问清风之声响彻在耳边。行云殿四周全是从别处移来的苍天古木,树顶枝叶繁密,绿意盎然。被这风一吹,发出飒飒响声。经过月光的折射,婆娑的叶影好似飞檐走壁的黑衣人,匍匐在各个暗角。
在这不停寻常的月色下,水沫以面色明朗,白衣胜雪,踏着月光,走进了漆黑无比的行云殿。在他走过的地方,好似有无色粉末落下。水沫以似有感觉,回顾看了一下,月色依旧朦胧,四周依旧寂静。
待他走近行云殿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涌现一批精锐的弓箭手,埋伏在行云殿四周的古木,隐点之上,将整个行云殿围得水泄不通。
月色依旧朦胧,杀气正在腾腾泛起,今夜注定是个不安之夜。
轻车熟路,水沫以来到了水乐云寝殿的门前。大门依旧敞开,最深处,软床边上,快要烧尽的火折子泛着晚霞一般的亮色,将熟睡的婴儿之脸照的一清二楚。婴儿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幼小的胸膛规律的起伏。
水沫以不能言笑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之色。忽然间一阵清风从窗外飘进,十分清晰的气息涌入了鼻息之中。水沫以眉头即刻一皱,这与房间内原有的气息有些不同。虽然都是清晰之气,然而窗外涌进的这一股少了一丝可有可无的浅浅香气。正式因为有了比较,再加上他自身便是了不得的医师,很快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对着不能望穿的四周,水沫以低沉道,“大哥,还是不放心我吗?”声音不似很大,可是它的穿透力却是十分厉害。在这空荡荡的殿内,一遍遍的回响。
水溶然从右脚黑暗中走出来,面目得意,长剑在手,眸光中更是阴明不定。“我从来没有不放心过。七弟,你的为人你的诚心,我十分敬佩。只是,这天的阴晴变化,又岂是我们能够掌控的?如同这命运一般,谁又能知晓明天如何?”
水沫以点头,目光落在那把冰冷的长剑上,却是没有前进一步,“世上已经没有水沫以这人,眼下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爱子的慈父罢了。这样,大哥也不能成全与我吗?”
“我不能让自己再次处在患得患失的地步了!”水溶然话音十分空洞,手中的长剑慢慢地指向熟睡的婴儿脸上,“这个孩子,谁让他是帝母留下的呢?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婴儿,我决计不会为难与你。可惜,他不是。”
“如此看来,大哥决心已定,那么,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七弟,这是怨我吗?那就怨吧——”水溶然手腕一转,剑尖挑出一个美丽的剑花,剑身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最后落在婴儿细嫩脆弱的脖颈上,“其实,这些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我不晓得七弟你为何多此一举?”
水沫以负手而立,还是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没有焦躁,没有冲动,好似水溶然剑尖指向的是一个无关要紧的人物而已。然而,他的身后,月色下,双手之间夹着一根尖锐刚硬的银针——那是通常救治用到的救命银针。随时都可以发射。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大志究竟能够容纳多少?”水沫以上前一步。
水溶然的剑尖低了一寸,“什么意思?”忽而间,手足之间有丝恐慌。
“真的,要质云儿于死地?”水沫以沉沉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水溶然无奈道。
“那么,就看谁的速度快了!”话音刚落,水沫以的腰间快速飞出一枚银针,速度宛如闪电,瞬间之际,已到水溶然的剑尖。当的一声,剑尖强行偏了一寸,刺进了雪白的棉被之中。
这一针力道十分厉害,水溶然持剑的右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震,几乎被迫后退一步,才减缓它带给右手的振动。他目光一利,看见水沫以衣阙飘起,欲势踏空而来。水溶然即刻一个翻身,长剑从床中拔出,直刺婴儿的心脏之位。
电光火石之间,水沫以抽出腰间的银白色软件,只见一阵白光交织闪过,水溶然的长剑便离开了婴儿的三步之外。水沫以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唰唰唰立即射出六根银针,水溶然不敢正面抗击,只得后退一步,将这些银针全部击退。
眼看水沫以掠到床边,情急之下,水溶然抄起眼前的红木椅子急速向他击去。跟在椅子后面的是水溶然泛着幽光的长剑,剑身微微低鸣,散发而出的强烈剑气带起一阵激烈的劲风。水沫以身子向左一弯,一方面不会迫使自己离开软床半步,另一方面又可为自己争夺反抗的余地。有了较大的空间后,水沫以直接当头一击,红木椅子在空中一分为二,散落在各个角落之中。木屑纷纷扬下,微弱的火光中,一柄长剑迎面击来。
水沫以脸色一沉,脚尖踏地借力,在极为狭小的范围之内,凌空翻身跃起,双脚扣住迎面快速击来的长剑。反守为攻,水沫以双脚向后用力,他的整个身子顷刻间化作箭矢,手中长剑直指水溶然的咽喉。
水溶然似乎想不到水沫以会有这般精妙的功力,脸色大骇,面露惊恐之色,手中的长剑被他扣在双脚之中,瞬间之内不得动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借力。水溶然变成双手握剑,身子猛然向下低沉,借助水沫以扣剑的力道,躲过水沫以的当头一击。
水沫以一击不成,翻身再次向水溶然击去。忽然间,水沫以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刚才的那一回合看似自己站的优势一方,水溶然也被他连连击退,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弱门。
水溶然十分凑巧的,那一躲避令他拿回了最初的王牌。长剑的主控权夺回之后,恰好落在水乐云的脖颈边上。他剧烈的喘着息,额角有稀罕秘密渗出,剑尖抵在婴儿的脖颈上,带着得意的微笑全无恐惧的盯着眼前飘飘欲仙的白衣男子。
水沫以除了面色苍白之外,丝毫没有其它之色。忽而他的嘴角有丝勾起,刚刚缓下的剑气再次腾空涌现,比起方才更是加了数倍,直刺面目得意的水溶然。
“你!”水溶然绝对料想不到,水沫以居然丝毫不顾命悬一线的孩子安危,长剑越来越逼近,剑尖挥发而出的剑气宛如长虹一般贯穿而来。水溶然大惊失色,已然顾不上剑尖上的婴儿,迅速提剑横在眼前。双剑相击,发出惊人的巨响声,水溶然敌不过水沫以剑身上的剑气,狼狈的退出几步,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水沫以冷冷地他看了一眼,不发一言。
这个人,这个人……水溶然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看着他伏在床边上,小心翼翼为水乐云擦拭面上的红色木屑。水溶然忽然冷笑起来,面目间实有不甘之色。
水沫以不是不关心孩子的性命,相反的相比较而言,孩子的性命比他自己的要重要的多。方才有那违背常理的一击,其实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他算好,自己定是舍弃孩子的性命来换取生机。
好好好……水沫以,想来是我做错了。想要杀了那个孩子,必须要从你的尸体上踏过。投机取巧,根本起不了作用。
——不过,你能解了他身上的“化肠”毒吗?
水溶然面色十分难看,借剑之力方才从地面踉跄的站立起来。他后退几步,走到墙角边,黑暗中摸到了一个凸起点,“七弟,你还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