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在天庭安顿了下来。在天庭,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可有可无的小神仙,平凡的一无是处,就是那种大仙见我十回八回都不一定能记住我叫啥,就算记住了我叫啥也不一定知道那个啥就是我的那种,上朝的时候站在队伍的最后头,不出事轻易轮不上发言。不想被人关注也没有人打算关注我,其实关注也是也是一种力量,就是祸福不详。
我每天的差事就是掌管三界的灯燃灯灭火起火息,还有就是火种的分发和回收。假如一个人作恶多端,应该被烧死而不是淹死吊死的话,我就要确保他是被烧死的而不是淹死吊死的,以保证所谓的因果报应。这辈子你折腾别人,下辈子你就要被别人折腾,出来混总是要被折腾的,没有人能立于不败,大抵即是如此。我不知道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究竟有什么意思,大概是便宜了那帮看热闹的神仙,然后会有一些老秃驴下去告诉你众生皆苦。
我没有生就是神仙那样的好命,也不像那些修道之人修去修来修的死去活来才终于修成正果,看破了红尘,参透了生死。本质上我还只是一个凡人,或许还是一个俗人,我没有那么高的悟性,真的把名利都看作了虚妄,我只是想踏实地活着,成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幸运,我这样已是很好。
我有一个侍女,我给她取名叫小仅,取义于仅此而已。世间万物,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她是一个玉兰花精,一修成仙体就给我做了侍女。
到天庭一年以后,我的差事慢慢上手,处理一些重要的,剩下的就交给手下处理。我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每天无所事事的我没有资格游手好闲,只好每天跑到南天门往下望,从那里可以看见世间的一切,人和事,以前我镇日都在山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世间百态。成了神仙,反而增长了许多作为一个人的见识,才发现自己真是白在人世走一遭。就这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么些时日以来,我也已经成了一个通晓世情的老怪物。
看见了一切的我还活着,可故事的一个个主角却慢慢地都死了。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但很快就会有新的故事来填补我的空虚。
这一天,我又悠闲地踱去南天门,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宝贵的了。
很少有什么事物能够停驻在我的视线,因为我知道,真实即是虚妄。今日这里沧海是实,那么明日桑田是否是虚?
溪边草,陌上花,今日真,明日假,没有一成不变的美景,美之外还有更美。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愣住了,因为我看见了一朵五彩的云,乘风而来,盛大的光芒几乎耀花我的眼,就像是宿命的约定一般,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
后来的日子里我再想起那一天初相见,彩云的光其实并不像我记忆中那样耀眼,它的光芒是和煦而婉约的,只是我无意识地将它的形象夸大。
我看得痴了,那一抹云霞,成了我心上的重重一笔,久久难忘怀。我呆呆驻望,直到听到传来的脚步声。
一群姿态婉约的仙子拥着一个眉目如画的仙子向我翩然而来,为首的那位仙子,其美其艳,惭西子,愧王嫱,眼波流光灼人目,梨涡含笑动人情,我不禁要低下头,连羡慕都来不及,只想躲在一旁,为她让道。
突然有人推我一把,我一个支持不住就被推坐在了地上。我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正是那位美艳的仙子。
她的脚踏在我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哪来儿的乡下野丫头?”
她这样一说,她身后的那群仙子全都吃吃地笑了起来。我看她一眼,并没有做声。
“就凭你,也敢那样色咪咪地看着我的长生?”色咪咪,谁?我?不管我有没有色咪咪,但是谁是你的长生。
她的脚在我肩膀点了两下:“我知道天庭并不缺你这样的贱货,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我的长生的主意。”
她的眼风一扫,更是美得惊人,她身后的那群跟班也是一脸讽意地看着我。
言毕,她就提起了裙子,收回了脚,带着一大群仙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只有流氓才扎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弱者。这是我人生格言之一。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有人拉住了我的手,塞了一个冰凉又丝滑的东西在我的手中,我仔细一看,是一个素白的帕子。
我抬头,就撞见一双眼眸,深不可测,就像是无边的大海,也像是深沉的夜空,没有尽头,只有沉沦沉沦,我心甘情愿,或许它不是那么纯净,或许它有污垢,但是只要你愿意,它就会为你停留,没有不承载鱼虾的大海,也没有不覆盖土地的夜空,他们从不曾属于某个人,无论是大海还是星空。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懂得这个道理。
那样一双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倾尽所有,此生此世,一心一意,只要我有,只要你开口,只要你开口……
忽然,大海退去了,夜空也消散了,我心上忽生一丝焦虑,只要你再看我一眼。
“敢问高姓大名?”我喊住他。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稍稍停驻:“叫我风淮。”
风淮……风淮……
意料之外的温柔,陌生人,如果我想牵起你的手。
回去以后,我问小仅:“谁是风淮?”
“风淮?没听说过。”
我略感遗憾,难道比我品级还低吗?那个人,那么那么那么俊。
“那谁是长生?”
“你是说长生大帝吗?四御尊神之一啊,仙子,你连他都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小仅无奈地看我一眼:“天天跑去看下界,连天上的神仙都搞不清,四御尊神可是仅次于玉帝的大神,除了玉帝和其他三位尊神一般人是不敢直呼其名的,不,还有一个人……”
“谁?我不禁抓住了她的胳膊。
“三公主玉何啊,她爱慕长生大帝,这是全天界都知道的事,连玉帝都拿她没办法,一般的仙子和长生大帝亲热一点点,她都气上好半天,要是一般的侍女,她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长生……风淮……
夜里我躺在床上,掏出了贴身放着的那个素白帕子,揉着光滑的缎面,口里轻轻念着:“风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