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转身的一瞬忽然看到晏息的青袖扬起时,一条细细的丝线有气无力依贴在袖上,竟和方才那暗绫有些相像,心里不禁大吃一惊,自己和他离赛台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怎么会在他袖口上出现暗绫的分节?
心下并没露出疑惑,只是眼睛紧紧闭了闭,睁开再去看,却真是暗绫!那种灰暗的亮色充斥着冰系独有的水蓝,虽然短,却仍旧在黑夜里散发着诡异的色彩,瞧瞧言五等人分别走在前面,聊天谈笑,谁也没注意到晏息的袖口,唯独自己走在他身侧。
“啊!”莲生前身突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一副马上要摔倒的模样,大家一惊往后看去,晏息双手已稳稳扶住她,“怎么了?”
莲生轻扯住他的袖口慢慢放下,摇了摇头,“没事,刚才走了点神,没在意脚下的路。”拿着暗绫的手往身后侧了侧,第一次说谎,脸情不自禁红了红,头狠狠地一低,落下晏息几步,咬咬唇把暗绫收到衣襟里,但愿一切都是自己的多心,晏息虽然修炼的功底比自己深厚许多,但也绝不会在如此远的距离内轻而易举避开众人耳目,把云霁的暗绫收拢斩断,更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脸色平淡如风。
总之,不管是暗绫从空中飘落,恰好粘黏在晏息的衣上,亦或是他的“轻而易举”,一旦被冰鉴发现,以她好强的性子,必定又是不停的追问,这场比赛究竟是依靠外力赢了,还是凭借自己强大的爆发力才会赢。
夜晚的风吹过每个人的眼角,含了半分甜腻,回到宿舍后,冰鉴懒洋洋的平躺到床上,任由莲生轻微而温柔的包扎和敷药,满脑子想的都是云霁失魂落魄的眼神,“莲生。”
莲生抬起眼眸瞧了瞧她因为失血过多而带了些苍白的脸,“恩”
“今天是我在宗里,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败一个人,包括在蛮荒的时候,都是我们两个人,唯有这一次哦,是我真的感受到体内那种很澎湃的魔息,就那么一下子穿透脑袋,呼呼的往外跑,自己根本就没法控制,不过太舒服了,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就是要打败对面的人就行了,结果我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打败了。”冰鉴支着头,有一句没一句对莲生说着,但心里真正的感受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彻底宣泄而出,蓬乱的头发被莲生一缕一缕规理好,重新变成满是浓墨的云发伏在枕边。
莲生坐在她身旁,听到这些话,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后斜了斜,方才那暗绫还没有找到安置的地方,可这样的距离,冰鉴应该不会感觉到吧?
“那是什么感觉?”莲生帮她掖了掖被角,接着她的话往下问道。
“很暖和,很热,”冰鉴扒着小脑袋看了看莲生,嘿嘿一笑,眼里尽是对修魔的渴望。
莲生的心神一滞,很暖和?自己在吸收外界灵气时同样是这种感觉,难道两人修炼不同的功法竟然可以走到一起?
只是那一晚懵懵懂懂的她,过了不知多久才明白,二人相同的感觉,却是一个天上云霄,一个深海蛟龙,一个是狂傲地吸收外界的戾气化为自己战斗时对所有人的不屑,而另一个则是吸纳天地灵气,体内发出的每一丝内息,都是一份虔诚的渡化。
原来早在最开始,她们就选择了两条背道而驰的路,不归,也不会,归。
预选赛进入到第二天,每个人的心情也从第一天初始那番兴奋逐渐转变为一种对不同选手间的猜测和欣赏,清晨开始的第一场角逐,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叫喊声就没停歇过,哪个宗的哪个选手,分别在攻击上有什么优势和劣势,都会被众位八卦魔徒分析的透彻无比,当然也不外乎对前日的部分点评,从水剑宗和火剑宗这两大魔宗的比拼,也包含进平日极少遇见的冰系和土系魔徒,但对于二阶这个现行在魔宗已经成为一种身份代表的词汇,大家的言辞中,也难免会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听说没?昨天那火剑宗的,好像一眼就被那洞主挑上了,不过依我看他那实力,还不如一阶的咱们呢!”
“你可别瞎说,谁知道人家背后使了多大的‘功夫’?”
“什么功夫不功夫的!你看水剑宗那个暌班的冰鉴,现在出名出大发了!暌班是什么概念?那是整个魔宗资历最差的魔徒呆的班,这回竟然忍到最后,还被血鸦宫的直接点名进宫,你们说,这是啥意思?”
莲生几人刚刚在赛场下坐稳身子,耳边的议论声,大的,小的,低声的,高调的,管你听的见听不见,都径直朝自己这边涌来,双手抚上冰鉴的手腕,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太在意。
比赛进行到中午,在所有人心里已经形成一个定态,高手似乎都已过完招,剩余的一下午也仅仅寥寥几人,没什么看头,偶尔向赛台转去几眼,也是连闹带笑的评头论足,时不时有人瞥向坐在一旁的莲生,看戏的姿态显露无疑。
三殿九宫内的魔臣们,对于在这安然地坐立几天,似乎毫不疲惫,倒津津乐道地在赛台上用魔息挥洒出大朵的幻像,整个如梦如幻似的场景将所有人围绕在其中,偶有喜欢弄魔徒的魔臣,挥出的幻象不是风景,亦不是烟火星光,而是如同炼狱般的景色,嘶吼声,报复声,歇斯底里的哭泣,幻法伴随着选手从比赛开始直至结束,部分选手可以不断提醒自己需要保持清醒,而大多选手在各种欲望的幻象里,早就迷失了自己,杀欲,**,贪欲,魔息逐渐被周围渲染出莫名鲜艳的颜色。
莲生抬头看看天空上偶尔落下的雨点,竟然下雨了。
冰鉴闭着眼睛没有去注意周围的比赛,双手不断打着结印,一番又一番的汗气从额间升起,玄铁剑被安稳地放在身边,暴躁的幻象徒生而出的戾气被拼命吸允着,慢慢转化为魔息内舒爽的气流奔腾在心海。
言五扯着晏息,掰着手指头数算甘麓和自己说过几句话,对自己笑过多少次,那笑容如何如何可爱等等,似乎这一切在外人看起来都再平和不过,暴风雨却悄悄地隐藏起模样,等待之后的降临。
一个水剑宗魔徒气喘吁吁从路旁跑来,“莲生,魔师让你去登记下名字,快点,现在。”
冰鉴睁开眼睛诧异地看了看他,“还没到她,登记什么?”
魔徒擦了把汗,两只眼睛滴碌碌转着,“抽签决定的暗印宗魔徒因为晚上有事,必须把比赛时间往前调整,所以莲生你也就麻烦点,中午过后,一开赛就是你上场了。”
言五转身对莲生有些担忧道,“身体可以么?”
冰鉴一脸不愿意,拉住莲生的手,“去什么去,那个暗印的有事凭什么带着莲生也得跟着一起早比,再说了,她还没准备好,说什么也等到晚上再说!”
话未说完,对面的魔徒显然有些不耐烦,摸了摸鼻子,“早比晚比都是比,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你要不去自然有人去,名额让给他们就是。”
冰鉴猛地站起身,“你丫说什么!”脸因为方才的修炼而暼的俏红俏红,一声娇叱,顿时惹来身边的注意力。
莲生看冰鉴俨然又要发火的样子,连忙拦住她的身形,无奈地笑笑,“你这又是气什么?他说的没错,早比晚比即都是比,我还不如早先比完,我们也好坐下安静地看比赛。”话罢对一旁的魔徒平和地笑笑,“走吧,我准备好了。”
冰鉴看着她转过身子就跟着别人往前走,“莲生你!”瞪着眼睛朝她走的方向看,“你就是太容易被欺负了!凭什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言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多大的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待莲生一切入赛信息登记完毕,看着自己的名字映在赛事人员名单里,心里竟然有些异常安静,没有马上回到原来的位置,一个人慢慢在试炼场外围走着,遍地的枯叶在脚下发出零碎的叹气声,赛场的喧闹渐渐远离出视线,就在前面的路隐约泛出灰暗的光芒时,一声醉人心脾的清溪流淌声忽然就这么轻轻扬扬闯入自己的耳帘,石雕的小桥与四周魔界的荒野有些不符配,就像凭空出现的仙境一样,周身印着朴素神秘的花纹,翠绿到接近透明的溪水从桥下慢慢流过,莲生停住脚步,以为自己眼花,赶忙擦了擦,再睁开时,桥下流水似乎比先前更增添了半分净透的色彩,雨滴一圈一圈在溪流里溢出涟漪,而桥却离自己又近了几步,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出现在身边,“你在看什么?”
莲生一个后退,惊慌地转过身,却因为雨水落在泥泞的路上有些湿滑,身子一扬,刚好被温暖轻柔的手心接住,那时的声音,记得多年后不止一次出现在梦中,“笨苹果,你怎么还是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