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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止弱分道扬镳之后,我骑着单车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就从来没有停驻过,以前我总会在上学的路上等她,在她的家门口,我会在她从门口出来冲我露出笑脸之前编好搞笑的故事哄她开心,有时候还会听着她的脚步故意在自行车上装出摆酷的表情和姿势,总之,都是为了让她高兴。
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我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我不会转头,也没有表情,遇见她的时候还会表情尴尬,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脑子里还是会想起我们之间那属于曾经的激情燃烧的日子。是的,我还我还在想着我和止弱的以前,那时候,我给她买漂亮的玩具娃娃,买她喜欢吃的棒棒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们吃着冰淇淋一块谈理想,谈未来,那是我们的幸福时光。而一想到曾经在我手下摸过多少遍的那个身体我就开始难受,没有人能感觉到那种绝望,那个我曾经爱不释手的身体,上面曾经趴满了我的指纹,现在却被大她几十岁的老男人蹂躏,那个白皙如玉的血肉之躯或者此时此刻正在她爸的手下游走,曾经我像宠物一样呵护的身体就这样找到了她自己的爱情。爱情?我现在最不相信的就是爱情,我什么都不相信。而且,这一刻我发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败给了她爸爸,我的情敌是她爸爸。
可那一次,我还是停住了。我站在止弱的家门口喊她,我想我还是应该见见她,我曾经的爱情,我曾经当宝贝一样供着的爱情。尽管我们在学校里也还见面,但是你一定能感觉到那样的场景,别人看来,我们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那种关系,仅仅是那些,你能体会到那种尴尬。
我站在那里,引来了一些目光,我不管他们,只是站着,不久门里探出一个人头,我猜想是她爸,全都在脸上写着呢,显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穿衣服时的模样,或者当时我看清的只是他一丝不挂的背影,但是这时候我看见他的脸我就厌恶,看起来像刚从肉体战场上下来被我打扰的不耐烦的表情,想到这些,我心中一阵悲怆,心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我问他止弱在家吗,我的语气有点像在问孩子的家长,或者像老师问家长学生在家吗,就是那样的语气。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讽刺。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当然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正在战场上只争朝夕的时候奢侈地抽出点时间陪你瞎扯。但最后我有点屈服了,像一个雄心勃勃的复仇英雄临阵泄了气一样,我竟然有点仰视他了,当你考试考了95分别人却考了97分的时候你也会有这种感触。众所周知,我一直都那么虚心。
我仍旧问他止弱的事,用一种很恭敬的姿态,片刻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然我的后背上还背着书包,谁都能看得出来我还是个中学生,很明显我是来找她的女儿讨论问题或者一块做家庭作业的,谁都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要去叫止弱出来,在这期间我像个被责备的孩子一样站着,客厅里乱极了,我刚才的那股气完全没有了。我没有心情坐下,像个争强好胜者预计着一场伟大的阴谋。
他从止弱的卧室里走出来,目光有点黯淡,对我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这孩子不在。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扶了扶我的书包。我听着他的话觉得好笑,这孩子不在,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你趴在她身上的时候怎么没有一口一个“这孩子”啊?当然我更希望是这个结果,我宁愿看不见她也不想再看见我曾经看见过的结果,我可不想看到昨日重现。我抖了抖书包,临走时瞄了一眼开着的窗户,窗台上还摆放着挪动过的仙人掌。
第二天我接到止弱的电话,她说她想见我一面,我说我们不是经常会见面吗,她说是单独见一面,等我们放学之后。我说我没有空,她说那你怎么还找到我家里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说但是我还是没有看见你啊,然后我就挂电话了。关于她那天从窗户逃跑的事我没有问,为什么,干什么去了,有没有危险,我都不想问,这些早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去教室的时候我走过她的班门口,她正在讲台上,她是她们班里的团支书,品学兼优,但是就是她和她爸的事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开之后,连我在校园里走着的时候都像那些明星一样戴着墨镜或者口罩什么的,有时候还不管刮风下雨还戴着太阳帽,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就成了明星了。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和止弱走路的时候都低着头,避开一切异样的目光,避开所有那些带着颜色的激光束。那情景有点像后来的非典。
但是止弱在班里还是团支书,还是个红人,在她们班主任面前。你一定会认为那是个名副其实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可是止弱曾经偷偷给我讲过,就在一个晚自习的时候,他在低头帮她解答问题的时候一只握着粉笔的有力的大手放在她夏天的大腿上。
那天止弱讲的是罗素,就是对知识的渴望对理想的追求对人类不可遏止的怜悯之类的那篇课文,我现在还记得,是我偷偷地趴在窗户边听到的。我就那样躲在窗户边,像极了媒体上常见的山区儿童渴望读书的宣传画面,我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我自己都感到可笑,但我还是听得很认真。
我看着她站在讲台上面,我们之间隔着玻璃和那么多张桌子,以前我们哪有距离那么远的时候啊,那时候她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我们是零距离,最亲密的时候我们是负距离。可是今天我们却隔了万水千山,我躲在这里,她在那里,她大讲着高耸入云的罗素大讲虚无缥缈的人生理想,我躲在窗户外面听,再也没有了“人群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的那种感觉。
后来我就走了,因为那时我就觉得她对知识的渴望有点可笑了,对性的渴望还差不多,要不是会出现现在的局面吗,我还会躲在那么远的位置看她吗,我倒是对知识的渴望还能说得过去,我可是一直趴在窗户上面听课呢,就像那些用来煽情的宣传画面一样。但最后我还是走了,不知道最后她发现我了没有,我想是没有,因为她讲那些的时候没有东张西望,她可是个出色的团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