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时分，夜已深，人们这个时间大多安歇。云珪准备停当，一身夜行衣装束来安福轩报备了汝王后即刻出发，一个腾身上了屋脊，眼睛一眨就消失在了视线内。
丽娘看着云珪消失眼前，对云珪的身手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突然内心里警报大作。
汝王府悠闲的生活实在腐化人的意志，让她全然忘记了云珪的出身，这个叫云珪字敬风的男人是王爷在宫中时的皇子伴读，一样的老师一样的功课，受的是皇子的教育，文韬武略样样不差，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一个手无二两肉的白面书生，而自己先前不止一次的深夜溜出安福轩，虽然避开了巡夜的亲卫，却不知道有没有落入这个云珪的眼里。
丽娘不敢再多想下去，越想越心惊肉跳，后背都带着一丝寒意，自责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忘了安全第一，明知对方想找自己的错处还这么大意。
“王爷，大管家一定会完成任务回来的，现在已经二更了，您今天是想早点歇息还是想再看会儿书？”丽娘转向汝王，以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思绪。
汝王把视线从天空转到丽娘脸上，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室内：“沐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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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的掩护下以迅捷灵巧的身法渐渐逼近此行的目的地，在外墙一处隐秘角落利落的翻上墙头落入墙内，并不着急起身，而是保持落地时的姿势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确定无人走动才紧接着窜上离他最近的一处屋顶，居高临下打量更远处的环境，视线所到之处，屋内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廊下挂着一盏盏的白灯笼里透出昏黄的光芒，寂静一片。
云珪仗着功夫高超，走屋脊如履平地，还如猫咪般无声无息，所到之处无一人警觉，直到他来到灵堂所在院落，轻巧的蹲在灵堂对面南房的屋脊上打量着院中动静。
灵堂大门大敞，烛光透出来，夜风吹动烛火，影子在地面上忽大忽小，虽然视角所限看不到灵堂门口更里面的东西，但是云珪笃定今夜无人守灵，因为里面的烛光没有照出人影。
云珪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径直走向灵堂，他知道左右两边的东西厢房此时是无人居住的，所以他放心大胆迈进灵堂。
厅堂正中棺座上摆着一个大棺椁，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三层的长明灯架，正前方的香案上插着两枝巨大的白烛，外面的寒风吹进来，灯光忽明忽暗，使得香案中间的灵牌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
云珪肃手站在蒲团前，“嗖”的一下，一个棕色人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向云珪抱拳行礼。
“今天什么情况？”四下无人，也无需刻意压低声音。
“自从早上消息传出后，今天再无宾客吊唁。”
“曹家的人呢？”
“老夫人在灵前哭了半天，最后被劝回去休息，其他小辈轮番在灵前骂仗，好不热闹。”
“他们有没有说出些什么新鲜的内容？”
“没有，都是互相指责的话，老三骂老父偏心，要是早把权力交给他就没这事了；老大骂老三图谋不轨血口喷人。”
“妇人们呢？妯娌之间怎么样？”
“一样糟糕，老三媳妇跟大嫂差点动手。”
“老二呢？”
“老二本想拉架，却是最先一个被打出去的，老大和老三都不愿意老二再插手进来，应该是怕他帮任何一边削弱自己。”
“他们家的孩子们呢？”
“孩子们没看到，一天没来灵堂。”
“天黑以后还有我以外的外人进来吗？”
“没有。”
“好，你继续监视。”
说罢，云珪步向香案，上了三柱香后离开了灵堂。
云珪继续在屋顶上游走，凭借着前面几次传出来的讯息，他知道曹家各房位置，轻松的摸到了离灵堂最近的正屋，现在只有老夫人住在那里。
正屋院落一片漆黑，云珪刚落地，东厢房正中的屋子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向云珪抱拳行礼。
问了一些问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只知道这院子没什么人住，东厢房完全空置，西厢房住着仆人，老夫人自从三个儿子都成亲后就不再过问家事，一心向佛，每天在佛堂的时间比在自己房中的时间还多。
挥退亲卫，云珪还是决定进正屋看看。
云珪绕到后墙处，用随身的匕首挑开了一扇气窗，悄然翻身进入，里外走了一趟，东屋睡的老夫人，西屋是佛堂，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云珪原路退出，气窗还原，抹去一切入侵痕迹后转身扑向了老大的院落。
从王府出发的时间是亥时二刻，正是睡觉的时间，一般没什么人活动，但当云珪来到老大的院落时，远远的就看到堂屋里灯光明亮，有人影在屋内走来走去，东厢房是黑的，孩子们应该是睡下了，西厢房只有靠院门的那间屋子有灯光，其他两间屋子也是黑的，至于南房那通常是杂物房直接忽略。
云珪直接落到堂屋屋顶，他倒是想掀瓦看看屋内情景，但是瓦片下面还有防水的油毡等物，现割的话动静太大难免惊动屋里的人。
于是他故伎重演，从后墙处挑开了没有灯光的西屋的窗户，就着外面堂屋照进来的微弱光芒，从窗缝里看出来这间西屋是个书房，而房门是碧纱橱不是开敞的落地明罩，遂放心的一跃而入，直接站到门边内侧角落，用匕首在纱窗上小心的捅了个窟窿，透过这个小洞注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厅堂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坐着，男的负着双手焦躁的走来走去，看样子应该就是老大两夫妻。
女的一直在数落，内容很琐碎，从老三媳妇光吃不做到大厨房里丫头偷吃，思路发散得中间都没有过渡，全是婆婆妈妈的东西，男的不吭声，就是来回踱着步，似乎这就是夫妻两平日的相处模式。
云珪偷听了半天，这老大媳妇除了抱怨没有别的新鲜话题，听不出里面包含有什么值得探寻的线索，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老大媳妇终于转到了正题上：“你说那些钱怎么就那么不见了呢？钥匙不是在你手里么，难道有人半夜摸进来偷了你的钥匙？哎，我们怎么就睡得那么死呢！”
云珪不走了，他决定再听一会儿。
听到妻子说到这事了，男人慢慢踱了回来，站在妻子的对面，正好脸朝着云珪所在的方向，云珪也就把他的长相看了个清楚。
普普通通的长相，没有让人一眼记住的明显面部特征，只是轮廓分明，不过气质倒不错，像个家主的派头。
“谁说不是呢，钥匙在我枕头底下好好的，谁那么大胆趁我睡觉进来摸钥匙？不怕惊醒我吗？”
“不会是那种高来高去的人吧？我听说那种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没人能拦得住的。”老大媳妇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猴年马月的盗窃案子，感情上直接代入，越说越吓自己。
“怎么可能？！你别瞎想，外人哪那么容易摸进我们房间，肯定是自己人搞的鬼。”
“你是说有人要让曹家完蛋？难道是老三那边的？他就那么看不得我们继承家产啊？明明我们是长房长子嘛！曹家完蛋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花我们的，我们曹家哪里对不起那些人了？！”老大媳妇发飙起来，颇有当家娘子的架势。
“嚷嚷什么，安静点，也不怕把孩子们吵起来。”老大喝止进入泼妇状态的媳妇，“老三看我们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媳妇娘家的支持，我有什么？”
“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说我帮不上忙！当初可是你们曹家上我家提的亲，不是我家找媒婆上你们家做的媒！你当时不想清楚现在来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没想到老大媳妇的狮子吼很有功力，把夫君给吼得步步后退连连道歉。
“好了好了，别吵了，是我的错，我说错话了，你消消气。我们还是赶紧商量对策，今天官府已经来过一趟了，明天还要来，我们到现在还没想好对付他们的话。”
“有什么好商量的，看今天官府的架势，好像根本不相信我们报的案，问来问去的话都像是认定是我们把钱给藏起来故意报假案，可我们哪有那个本事不惊动任何人把整个钱库搬空啊，钱库里天天有钱进出，我们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啊。”
“我们自己当然知道不是我们做的，可别人不知道啊，钥匙就我们有呢，官府今天查勘钱库，不是说没有发现暴力破坏的痕迹吗，那就是用钥匙开的门喽，而且依账目上的数额来看，搬钱的整个时间不短。”
“可是……可是……你不也经常去钱库的吗？大掌柜也去的，要是那时候有人偷着搬钱，你和大掌柜难道都没看出来的吗？”老大媳妇不吼了，坐那直哭。
“可那时候的确没有异常啊，要是早就有了，我看不出来，大掌柜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大掌柜一家子都不见了，官府都说找不着，钱库钥匙又在你身上，要是官府判我们还钱，卖了我们都筹不出那么多现钱啊！”老大媳妇开始嚎了起来，伤心不是假的，平民百姓谁乐意平白吃上官司呢。
“钱库钥匙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老大下意识的吐出一句话，说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恍恍然不知所以。
“你说的什么话呀，婆婆的钥匙不是公公给的么，她都多少年不管家务事了，那钥匙在她手上就是个摆设。再说了，平时出入钱库的不都是你么，官府当然最先怀疑你呀，扯婆婆出来有什么用？”
“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家怎么这么倒霉啊！”老大烦躁的蹲在地上揪头发，无处发泄的烦闷让他的表情相当难看。
老大媳妇只有哭声没有话语了。
云珪听到这里觉得再继续下去没有意思了，原路退出，一切还原，然后跳上屋顶向着老三的院落奔去。
老三的院子和老大的院子一样，东西厢房和南房是暗的，一明两暗格局的三间大正房都是明亮的，云珪挨个探寻了一番，东西两个房间都只是点着灯而已并没有人，而房门也依然是碧纱橱，于是云珪放心的撬开一扇窗户跳入房中，像在老大房中偷听一样，站在门后面小心的藏匿身形。
厅堂里坐着老三和老三媳妇两人，那老三长得和他大哥差不多，许是这两兄弟多年争斗，这老三的气质也跟老大差不多。老三媳妇背坐，看不见她的长相，另外下首处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唇上蓄着小胡子，看打扮像是管家主事一类的人物，因为他身上的衣着和云珪在王府时穿的一样，都是潮丝赭色圆领窄袖袍衫，这是京中管家主事掌柜一类人物的标准装束。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哭啼不止，但也无人说话，感觉上就是气氛凝重，想必钱库大空的事实也让一心想夺得家产继承权的老三他们慌了手脚，没有钱的钱庄哪还有夺取的意义。
云珪等了有两盏茶的时间，这三人居然一个字都不说，能听到的就是时不时的一声叹息，恐怕他们也在头疼吧，听老大媳妇的口气，在这事出了之后官府前来勘查，虽然接受了报案但还是有所怀疑，老三毕竟是曹家一员，要是追起责任来他是跑不掉的。
“三少爷，三少奶奶，事到如今，为了摆脱责任，等明天官府再来人时，不如就直接说大少爷是新家主，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吧。”那个站在下首的下人出了个最合乎情理的主意。
“这……”老三和自己媳妇对视良久，想了这么多年家主的位子，要拱手相让不甘心，可不把老大顶出去自己就难逃干系，以后恐怕会更惨。
“三少爷，三少奶奶，别再犹豫了，大少爷本来就是做继承人培养的，所以他手上才有钱库钥匙，账目什么的也是除了大掌柜以外他是最熟悉的人，现在钱库所有银钱消失，责任归他顺理成章，我们的损失就是放弃继承权，就算曹家垮了，凭着三少爷的名声，再去别家钱庄找份差事也是很容易的，三少奶奶家的米行只是需要一个钱庄的支持而已，非鸿运钱庄不也一样嘛。”
“这到是，我们又没有钱库的钥匙，银钱失踪本来就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没理由跟老大一起赔进去，要倒霉他们倒霉就好了，谁叫他要跟我争的，这就是报应。”老三被说动了，相比起一个空壳子家产的继承权，还是自己清白的名声最重要。
“这就对了，三少爷，一切就这么商定了，明天官府再来，我们什么事都不知道！”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