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回府两天就正好赶上腊八,宫里头天下了旨,太后宣各位王爷王妃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们一起入宫喝腊八粥。
早早的汝王和王妃就起床梳洗打扮,穿着隆重的礼服在巳时前后来到宫门外,与其他皇亲国戚们汇合后排队步入宫中。
太后所住的禄禧宫占地很大,有五座正殿,另外还有东西配殿等配置建筑,除了住了太后,还一同住了太妃和太嫔们。
王爷王妃们在巳时到皇宫门外,再步行穿过层层宫墙道道宫门来到位于深宫之中的禄禧宫,这段路程不短,当这一行人终于抵达太后所住的慈静殿前,当中有些娇生惯养的都觉得自己隐隐地腰酸背痛起来。
外面的婢女掀起棉帘子,众人进入正厅,但太后不在这大堂之中,婢女们领着众人从旁边的屏门进入后厅,后厅与前厅格局一样,只是方位相反,而且封闭,比前厅更加暖和。
太后端坐上座,浅黄色大衫与裙齐,内着红色罗裙,外披深青色绉丝珍珠霞帔,头戴金冠,宝珠垂坠,鬓发斑白面色红润慈眉善目。
众人依序跪下行礼,随后太后赐座,一应婢女们上前引导各位入座、奉茶。
既是腊八日,说的话自然都是些吉利话,气氛真真友好,任一个外人都看不出来,其实堂上在座的各人之间关系并不都是表面上的那样美好。
先皇在世时,皇后妃嫔们一共生了十一位皇子十五位公主,除了早夭的,还剩下九位皇子和十二位公主,公主们早已出嫁,最小的也有了婚约,而新皇登基后,只封了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这四位兄弟为王爷,分别是宁王、汝王、玟王和靖王。
当年为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东宫之争,不少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其中,朝臣们立场分明,皇子们也一样,各路势力互相纠缠如乱麻一般。
现在虽然时过境迁,旧事无人再提,可恩怨已结,别看此时坐在太后面前,大家脸上笑容可掬,嘴上的过年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倒,实际上此时心底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明白。
高坐上位的太后俨然是位慈祥老太太的形象,把晚辈们一个个嘘寒问暖了一遍,本来这屋中人数就多,等这么轮了一通之后,午饭时间也到了。
下人到后厅通报前面都准备好了,太后却未着急请大家入席,而是拉着大家继续聊天。就这样又过了一刻的样子,前面传来迭声的通传“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明德皇帝和皇后联袂而来,先来到后厅给太后请安,然后接受王爷王妃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们的拜见,之后这大队人马再转移到前厅大堂,那里已经摆好了很多大圆桌,在婢女太监们的引领下,大家依序入席。
皇家传统,腊八节这天要感念百姓一年辛苦,因此在这一天除了中午的一碗腊八粥,不再进食任何食物,饿着肚子过节。
大家坐好,粥菜上桌,桌子中间摆放着八样小菜,人人面前一碗分量十足用料考究的浓粥,香味诱人。
吃饭前明德皇帝先念了一篇写腊八的表文,下面的人一听这行文风格就知道是大学士所作,念完后所有人都要答礼,然后明德皇帝再下令吃饭,大家这才动筷子,除了轻微的咀嚼声,就只有时不时的筷碗相击的声音最是悦耳。
饭后一杯香茗漱口,再来一杯消食,接着众人再向皇帝和皇后行礼,送他们离去。再接着向太后行礼告辞,这才踏出慈静殿,但并不往各自母妃母嫔的宫殿行去,而是径直出禄禧宫的宫门,各回各家。
出了宫门,各府轿马在外面等着,在皇宫卫兵们的监视下,众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各自默默上轿。
汝王坐进轿中,轻撩轿窗帘,状似在看自己的王妃是否安然上轿。
带着家眷的皇亲国戚们行动自然要慢一些,不比单身汉们动作快,尚未婚配的王爷皇子们都是骑马而来,直接解了缰绳上马就走,好不爽利。
汝王看到王妃已经坐进轿中,目光回转欲吩咐升轿,这当口一个王爷打扮的年轻俊俏男子牵着一匹赤棕色的宝马出现在自己眼面前的大道上,那人极其利落的翻身上马,坐定后捋了捋缰绳就要打马出发。
汝王稍稍放了点轿窗帘,但目光始终放在那人身上,对方似是感应到什么,微微扭头往汝王这边看来,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立刻水润,眼角一弯,嘴角一勾,这强忍惊喜却硬生生故作轻淡的笑容尚未完全成形就极快地又隐了去,一声轻喝,马蹄飞驰,很快就绝尘而去。
汝王完全收回目光,吩咐一句升轿,放下了轿窗帘。
靖王与自己虽不是一母所出,却情同手足,在皇上的高压下不能堂堂正正的见面,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打招呼,实在心酸。
回到汝王府已是未时二刻,汝王和王妃各自回房梳洗、更衣、休息。
云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汝王午睡刚醒,正穿衣服,听到云珪的声音,边唤他进来,边觉得眼前这给自己穿衣的丫头怎么有点笨手笨脚的没有丽娘利落,亏她在丽娘来之前还一直是安福轩的大丫头。
穿好衣服,汝王招呼云珪随他一起来到书房谈话。
云珪向王爷报告工人的招募已经完全结束,除了账房和前店伙计都是由府内调派外,掌柜、主事、毛皮工人都是肖会长推荐,他亲自考试过,水平都很不错,身家背景什么的也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汝王是充分信任云珪的,云珪说好那就一定是好,因此这人手的问题一定,汝王的心事就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是他的店能不能收到上等好货,不过这是等开店以后再担心的了。
云珪倒不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值得担心的事,只要想赚钱的人,就不敢拿次货来蒙骗王爷。
“王爷,咱们别的生意做不得,看块料子的眼光还是有的嘛,您要实在担心,不如开店后您亲自坐店,以示诚意?”
“我亲自坐店?”汝王高高地扬起眉毛,觉得这建议新鲜。
“怎么样?王爷,有您亲自坐店,我想那些想以次充好的缺德客商就不敢来蒙骗咱们了,一旦穿帮,他们可知道后果。”
“有点意思,可我没坐过店呀。”
“王爷,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现在王妃回来了,府里的事务有她照顾,您就放心的坐店去吧,一条好毛皮的价值比一杯茶贵多了,您也不希望有谁看走眼吧?”
“好,你说得有理,裘皮价高,我们头一回入这行,一点经验没有,宁小心无大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贴出告示去。”云珪笑得满面春风。
“等等!什么意思?”汝王觉得自己好像踩进了什么陷阱里。
“当然是昭告同行,咱们德歆隆可不是软柿子。”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德歆隆不是软柿子。”
“但他们绝对没想到王爷会亲自坐店,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掌柜他们经验再丰富也不能保证从来不犯错,可王爷您只要往店里一坐,那些就算想捣蛋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皮肉够硬,经不经得起京兆府的板子。”
“行了行了,理全在你那,去吧去吧。”
云珪乐颠颠的下去写告示去了,汝王坐在书房里又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好笑,王爷坐店,本朝这四位王爷他可算是第一位了。
但很有意思,不是么。
怀着对日后坐店的浓烈兴趣,汝王脚步轻松的来到王妃房中,跟她讲了这件事,王妃掩着嘴直乐,调侃王爷到时候眼睛可要看准了,别让那无良骗子骗过了掌柜主事之后又把王爷自己给骗了。
王爷哈哈大笑,就着这话题跟王妃聊了起来,开始还聊得好好的,王妃还提出想去看看新店,王爷还答应了。可渐渐地话题不受控制地跑了,不知谁起的头,话题的气氛直泻而下,到后面也不知怎的就跑到送入宫去的小世子身上了,刚刚还笑呵呵的王妃这会儿眼圈又红了。
汝王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把王妃揽进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抚着王妃的后背安慰着她,嘴上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孩子不是在宫里么,这段时间我们要经常进宫,总有机会看上一眼。”
这话一出口,汝王就听到怀中传出了哽咽的声音,当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就只抚着王妃的后背,等她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到底是有身份的贵妇,控制情绪的水平很好,心里再怎么剜心一般痛得厉害,面上也要笑得灿烂。王爷安抚了一会儿王妃就直起了身子,除了眼圈仍然是红的、还有点抽气以外,脸上再无悲痛神色,就像是打了个老大的呵欠而微微红了眼而已。
汝王唤来秋菊和丽娘,叫俩人好生伺候王妃,他暂时离开。
腊八节不进食,汝王在书房里看书,饿了渴了就喝茶,就这么一直坐到了二更时分,还是一名下人敲门进来,说王妃派了丽娘过来询问王爷今晚打算在哪里休息,汝王这才从文字的世界里回到现实之中,收拾收拾就去了后殿与王妃一同休息。
早上起来,云珪过来请安,伺候早饭。
饭毕,王妃回房补妆,汝王站在门口天井中,看着天色觉得不错,寻思着可以带王妃去街上走走,于是叫来边上一个小丫头赶紧进屋去通知王妃,让她换身外出的衣服。
这时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递给云珪一封信,云珪接过一看,信封上只写了汝王亲启,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不过那字迹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汝王正要叫云珪备车,扭头就看到云珪脸色拉长,“怎么了?这大清早的。”
云珪走回汝王身边,慢悠悠地从信封里拿出信纸一手抖开,另只手把信封塞到了汝王手里。
汝王低头一看信封,顿时脸色也变得跟云珪一样了,“这唐铭风,讨债来了?”
云珪用一目十行的速度扫完了这封只有一张纸的信,点头,“表面上看不算讨债。”
云珪掸掸信纸,撇着嘴角似笑非笑,“这就是封拜年信,说是他公务繁忙,这快过年了,他怕到时候没时间给我们拜年,所以现在拜个早年,然后等到开春他回来给百姓购买农具的时候再来请我们吃饭。”
汝王只觉胸口气息一滞,牙根一紧,“什么时候县太爷要给百姓买农具了?还跑京城来买?他那县城难道没有铁匠会打?他这还不算讨债呐?这不明摆着是找我要钱来了么。这死小子!他怎么就知道皇上给我钱了?!”
“这位代理唐县令走得再远,也还是皇上的心腹啊。”云珪哼哼似的说完,拿过汝王手里的信封,把信纸重新塞回去。
“我们弄来点钱容易么,刚买了新店面支出一笔,这又要掏一笔,他这说是买农具,到底得多少钱才够?”
云珪眼神飘忽,显然他也拿不定主意,“唐铭风这一手不会是皇上的主意就是为了想要快些把给咱们的钱全拿回去吧?”
“那不至于,这钱是皇上的私库出的,他不缺这点钱。”汝王很肯定的予以否认,因为那天宰相大人拿给他的信里明明白白是这样写的。
“皇上是不缺钱,但唐铭风缺啊,他这摆明了就是磨刀霍霍冲咱们来呢。行了,我算明白了,回头我就吩咐账房准备好一笔钱等着他来。”云珪把信揣进怀里,“王爷,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备辆车,我带王妃去德歆隆看看。”
“王爷,那店还没布置好呢,乱,带王妃去小心绊了磕了。”
“无碍的,她昨天还说要给店面的装潢出出主意。这样也好,有点事做,省得她在府里成天胡思乱想。你也是,到现在都没成亲,王妃连个说话的亲近人都没有。”
汝王这话题之跳跃,云珪脑子里的那根弦根本不在这个点上,大脑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嗖得一下蹦出三尺远,“不急不急,我家大哥还没成亲呢,轮不到我这做弟弟的。那什么,王爷,我下去备车去了。”
说完,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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