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比天边还要遥远的地方,想起了一泓清澈的笛声。那是曲《蝶恋花》。顺着笛声侧耳听去,那花似乎活了一般,开的如此的娇媚。那听笛人摈住呼吸仔细聆听蝴蝶双翅扑扇时的声音,尽力的去搜寻那断断续续畅想中的飞翔。听笛人的双脚渐渐飞了起来,他本想用奔跑过去与那只蝴蝶在空中共舞,可那蝶儿愈飞愈远。他想抓住它,甚至用目光去将那只蝶在遥远的地方击落。牢牢地去抓住它,不惜牺牲它的自由。渐渐地,那只蝶愈来愈近,那翅膀扑扇时的声音似乎并不欢畅,它隐含着难以诉说的哀伤与悲愁。他渐渐停了下来,远远地目送蝴蝶朝着远方奔逃而去。
蝶儿自由了,他的心,却落寞了。
就如那蝶一般,她不属于任何人。
光与影的交织,尘与雾之间的变换。她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去了。
而他又如神算子一般,早就料想到她所行的方向,所要经过的岔道、转角。
“星辰!”苏屏澜觉察到了身后有人尾随而来,回头望去,此人身着白袍策马而来,正是即墨星辰。她想到了他会来,却又不曾想到他真的就遇上了。他骑着马走到她的身边,用万般无奈而又担忧的眼神望着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星辰沉着眉用带有责怨的语气问道。方才鼓足勇气踏上途中的苏屏澜,此时面对星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侧眼偷偷地望着他,他嘴角有些轻微的抽搐,鼻翼两旁微微起伏,挂在额间的愁丝也如秋日的蒲苇般吹得在风中飘动开来。“我是玄真宫的人,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她随意扯出一个理由塞给星辰以求脱身。星辰侧过脸去,“你该告诉我的。
“只怕是告诉了你,我便走不了了。”苏屏澜低着头静静的说道。她心中的不舍与纠缠如同两种颜色不一的细线,揉捏到了一起,纠结在其中,变成她眼角旁那一抹醉人粉红。她不敢再去看星辰,眼中的他就如同一个漩涡一样,就在那里,在那里等待,等待她不由自主的扑进他的怀抱,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怎能这样轻易的回头。
“我送你。”星辰没有再多说什么,高傲的仰起头,缓缓地向前走去。简短的言语间透露着他万千的不舍与无奈。屏澜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一路策马而去。马蹄下激起的尘土正如同此刻的心情,激烈而又无言。当他们进入青阳洲即将到达玄真宫时,苏屏澜一把扯住了马儿的缰绳,一阵嘶鸣声响彻云霄。星辰也随之停下了马儿飞驰的脚步,转过身望着她。“前面的路,让我一个人走吧。”屏澜淡淡的说道。此刻空中蔓延着的压抑似乎膨胀到了极致。星辰手臂一撑,身体侧向一旁胯下马背,转过身将屏澜抱下,一把揽在怀中。“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何时。”他说着,胸前一阵轻微抽动,他深呼吸,接着说道“如今世道不稳,好自珍重。”他的话音如此的深沉,仿佛一湾深不见底的池潭,一个不慎掉入其中,那便是永恒。
屏澜此时两眼通红,眉尖攒动,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暴雨过后的湖,那湖水不断地溢出。如同被赋予了一股灵性,掠过下颚,直逼胸前那颗心所在的位置。“等事情都过去了,我就和师傅说,请求她放我下山。”
“好了,你去吧。”星辰点了点头,将屏澜抱回马背上。屏澜双手紧紧地攥着缰绳却迟迟不动,她带着满眼泪光回过头望着星辰,依依不舍。“抓好了!”星辰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前腿一抬,如春日的飘扬的柳絮乘风而去。
此刻屏澜的眼中仍是离别时他的模样,挥之不去。
玄真宫的宫门愈来愈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苍澄殿的金顶。苏屏澜心里明白,此次回师门等待她的不仅是师傅与众姐妹,而且还要面对门内弟子的质疑与猜忌,或许还会有此前的流言蜚语所带来的诽谤。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胯下马背,牵着缰绳一步步缓缓地向前走去。
“笃笃笃!”她轻轻的叩响宫门。
大门缓缓张开一道缝,一只脑袋从门内伸了出来。是名守门的年轻弟子,“你是…”那名弟子似乎刚进玄真不久,从未见过屏澜的模样。屏澜微微颔起下颚,轻声说道,“去通报掌门人,弟子苏屏澜前来领罪。”手门弟子原本平静的脸庞上似乎瞬间炸开一个闷雷,他睁大了眼睛,惊声说道,“你就是苏屏澜!”他连忙打开宫门,“进来吧。”那年轻弟子仿佛怕她跑了一般,连忙推着赶着让她进来,“那你站这别动,我去通报掌门。”他说完便一溜烟的不见了。屏澜此时站在远处有些尴尬,她低下头,静静的等待之后暴风雨的来临。她清晰的了解到在玄真宫,背叛师门可是大罪,她虽无背叛之心,可苦于手中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证据,若是真有人一口咬定自己的罪名,怕也是百口莫辩了。但无论怎样,她不可以逃避,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的走上前去。
放眼望去,玄真宫比当初临走时似乎又多了一层沧桑与落寞。
渐渐地,苏屏澜听见了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放眼望去,正是方才那位年轻弟子。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慌忙跑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掌门…掌门让你..你去无极殿等候。”
屏澜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缰绳递与她,独自一人背着单薄的行囊由东侧前往无极殿。玄真宫的无极殿一般是供掌门首座议事只用,这无极殿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但凡宫内事物,只要进了无极殿就是首要的大事。苏屏澜怀着淡然的心情跨过无极殿高高的门槛,她环顾四周,殿内空无一人,便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行囊置于一旁,仰起头望着正对面高高在上的女娲神像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闭上眼静静的在心中默默祈求。
三个时辰过去,大殿中还是静的让心害怕。苏屏澜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腿一软,倒在地上。
突然,她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影在来回晃动。“师妹!”是一男子的声音,或许是怕惊扰到她,他的声音很轻。苏屏澜回过头去,原本静如池水般的眼眸中竟泛起了一丝涟漪。“白师兄!”此人正是龙门一脉的二弟子白玉言,上次谷底一别,他将怀中的香囊递与屏澜的那一刻,足以表明了他对屏澜的心意。他见屏澜起身,连忙上前扶去。“上次一别,眨眼已是春秋。”白玉言轻轻的说道,他的眼中满含柔情,话语间透露着万般怜惜。
“见师兄安好,我便安心了。”苏屏澜望着白玉言,他今日的装扮像极了离宫之前那一****去云珏山寻她时的样子。一袭白衣,黑亮的发丝束在脑后,鬓角间滑落的几缕青丝在微风中如花穗般飘荡开来。她不由的微笑着,转过身又闭上双眸跪在原处。白玉言的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与不解,他叹了口气,眉心纠结在了一起,他委下身子,与屏澜一同跪在女娲神像前。“方才我听守门弟子说你回来了,此刻正在无极殿,便急忙跑到这里来找你,可谁知外面竟被人守了起来,不让进,我好不容易才钻了个空子,偷偷跑进来。”
屏澜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直视前方,“还是可以进来的对不对?我回师门的这个消息恐怕已传遍了。可到现在,来到这里的除你再无二人,可见在这偌大个宫门度过十六个春秋,竟抵不过这一年,当真是教人心寒。”屏澜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言语中镇定的已不像她自己。白玉言侧眼望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好,“师妹说的这是气话!”他想安慰屏澜,为她宽心,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白玉言双手撑在地上,将双膝挪到屏澜的侧前方回头望着屏澜,认真的说道,“我绝不会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师妹你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有师兄信我知我至此,我便也知足了。”屏澜抬起头望着白玉言,嘴唇微微向上拱起,眼睛红了一圈,她连忙侧过脸去,不忍再望着他。白玉言见她如此,一时间目光也变得暗淡下来。“师妹,委屈了你了。”
三个时辰又三个时辰,转眼已是黄昏,大殿里除了苏屏澜与白玉言两人,有的,就只剩下了眼前的那尊高大而又威严的女娲神像。地板上冰冷刺骨的寒气穿过衣裤直直的渗透进来,长时间的久跪,当真是有些难熬。
苏屏澜侧过头望着白玉言,见他闭着眼眉心微微的开始蹙动,心中霎时有些自责,“师兄,小妹一人在此受过便可,你实在无须如此相陪。”她垂下眼帘满带愧疚的望着他。白玉言摇了摇头,“你本无过,掌门却罚你跪于此处已是大大不该,如果再仍你一人在此,那更是不可。”白玉言望着苏屏澜,用温柔的手掌扶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他接着说道,“我知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可能早已命丧谷底了。”屏澜一怔,连忙说道,“因为我?!”她睁大了眼睛。
“当日我差点命丧谷底,在弥留之际突然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带走,是一位引发男子打发走那些人,救我性命,让我走,临走时我问他名号,他直说是因为你才救下我。可我见那些人很听他话,对了,你与他到底有何渊源?”白玉言淡然的说道。
苏屏澜一时间愣了神,“星辰…”她失口唤道。其实她早已猜到星辰与此事有关联,但她知道,无论怎样,他柔软的心到底会‘出卖’他。他注定是个好人!苏屏澜想到此处,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此刻,她突然好想他。
“吱!”的一声,大门被推开。左右两名弟子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供掌门人通行。只见掌门纯阳真人毫无表情,目光平静的走入大殿,绕过屏澜坐到直前方至高无上的掌门之位,随后而来的是天玄真人与师傅云萼大师,还有青龙首座萧然和白虎首座秦之初。令几名随行弟子则从侧门而入,依次站在掌门与首座坐席的两侧。屏澜用眼角的余光望去,师姐上官皓澜也在其中,此时的她正站在云萼大师的身旁。一袭素色青衣,胸口绣有一朵娇艳的蝴蝶兰,一双绣花锦鞋,就在即将接触到皓澜眼睛的那一刻,她显得有些胆怯,缓缓收回了目光,垂下头去。
方才一直同他跪在殿前的白玉言见有人来,连忙站起身退到一侧,又回过头用怜惜的目光望着苏屏澜。
纯阳真人清了清嗓子,他皱着眉坐在高处望着屏澜,一只手伏在旁边,侧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