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一次“诚信”教训
1981年我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时候,法学院有一套很老的学生选课系统,是用Cobol语言编写的。院长想把这个软件从昂贵的IBM主机上,移植到价格低廉的DECVAX计算机上。但是,院长找到的每一个承包商都报出了昂贵的价钱。
后来,院长打听到我是编程高手,就来找我。我很自信地打包票说,我可以把这个工作做好,而且绝对不影响秋季开学时使用。院长很高兴地付给了我7美元一小时的工资(这在当时可谓“天价”了),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初步的结果。我承诺8月初可以使整个程序跑起来,到9月开学前还有时间调整。
我当时觉得这个工作很简单,所以并没有认真对待“8月初就初步完工”的承诺。7月份,我打了三个星期的桥牌,才开始为法学院编写软件。但我很快发现,其中很多繁杂的细节是我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到了7月底,我只好对院长说:“这个工作超出了我的想像,大概要到8月底才能跑起来,但是,应该不影响9月开学时使用。”
没想到,学法律出身的院长非常生气。他告诉我说,我不必再来上班了,他决定把这个项目交给承包商来做。他认为,我对工作显然不够重视,没有调查就轻易承诺,这让他失去了对我的信任。
我开始感觉很惊讶,但想了一晚后,我理解了院长的处境:他把这一项重要的工作交给一名学生,这对他来说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但是,学生的偷懒和不负责任让他彻底失望。
我找到院长,对他说:“我应该把你已经付给我的工资全部还给你,因为我没有兑现我的承诺。”这时,他已经心平气和了,对我说:“不必了,看得出你已经接受了教训,而且,你没有工作经验,犯错是难免的。希望你从这件事中,更好地理解大多数企业对我们的毕业生所抱有的诚信和负责的期望。”我从这件事中吸取了极大的教训,法学院院长最后这几句话在我后来的人生中一直萦绕脑际。
一次痛苦的“价值观挣扎”
我在苹果公司工作时,恰逢一次公司裁员,当时我必须从两个业绩不佳的员工中裁掉一位。第一位员工毕业于卡内基·梅隆大学,是我的师兄。他十多年前写的论文非常出色,来公司后却很孤僻、固执,而且工作不努力,没有太多业绩可言。他知道面临危机后就跑来恳求我,告诉我他年纪不小,又有两个小孩,希望我顾念同窗之谊,放他一马。甚至连瑞迪教授(我和他共同的老师)都来电暗示我应尽量照顾师兄。
另一位是刚加入公司两个月的新员工,他还没有时间表现,但应该是一位有潜力的员工。
我内心里的“公正”和“负责”的价值观告诉我应该裁掉师兄,但是我的怜悯心和“知恩图报”的观念却告诉我应该留下师兄,裁掉那位新员工。
我为自己做了“报纸测试”:在明天的报纸上,我希望看到下面哪一个头条消息呢?
(1)徇私的李开复,裁掉了无辜的员工;(2)冷酷的李开复,裁掉了同窗的师兄。
虽然我极不愿意看到这两个“头条消息”中的任何一条,但相比之下,前者给我的打击更大,因为它违背了我最基本的诚信原则。如果违背了诚信原则,那么我既没有颜面见到公司领导,也没有资格再做职业经理人了。
于是,我裁掉了师兄,然后我告诉他,今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尽力帮忙。
这是一个痛苦的经历,因为它违背了我内心很强烈的怜悯心和“知恩图报”的价值观。但是,“公正”和“负责”的价值观对我而言更崇高、更重要。虽然选择起来很困难,但最终我还能够面对自己的良心,因为我知道这是公正、负责、诚信的决定。
“你教会了我怎样做人”
刚加入微软时,一位资深经理可能是看到我的工作既受比尔·盖茨重视,又受员工和媒体瞩目,怕我抢了他的风头,总是排挤我,不让我参与他的项目,甚至我请他帮忙时,他也搪塞我。但我认为他是个人才,只是为了个人利益而一时糊涂。所以,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会原谅他,依然让他参与我的项目。项目完成后,我还在比尔·盖茨面前感谢他。
几年后,他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的老板开始怀疑他的能力。当他的老板来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依然就事论事,坦诚地说他是一个可用之才,只是在与人合作的时候有些固执,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结果,他不但留在了公司,在我们的帮助下改掉了自身的一些弱点,还获得了晋升的机会。后来,他找到我说:“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但我更加感激的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做人。”
对别人的宽容不但可以让工作顺利开展,而且可能影响甚至改变别人。当时,如果我不是用宽容的心态来处理这件事,而是一开始就与他针锋相对,结局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用信心放飞自我
我11岁刚到美国时,就读于田纳西州一所天主教会学校的初中一年级。在课堂上,我一句英语都听不懂。有一次数学老师问大家:“七分之一换算成小数等于几?”我虽然听不懂英语,但认得黑板上写的“七分之一”,这是我以前背过的。于是,我高高举起手来,朗声答道:“0.142857142857……”当时,所有同学都瞪大了眼睛,从来不让学生们背书的美国老师诧异地认为我是个“数学天才”,她鼓励我加入数学夏令营,帮助同学学习数学,还送我去参加数学竞赛。
老师的鼓励和同学的认可给了我自信。我开始告诉自己,我有学数学的天分。这时,我特别想把英文学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学习更多的数学知识。虽然我心里知道,自己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数学天才,只是把以前死记硬背的东西搬了出来。自信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开始在自信心的驱动下努力学习英文和数学,并真的在全州数学竞赛中拿到了冠军。
一个自信和自觉的人,能勇敢地尝试新的事物,并有毅力把它做好。我刚加入微软公司时,在工作中与同事进行一般的沟通没有问题,但到了比尔·盖茨面前就总是不敢讲话,因为我非常担心自己说错话。
有一天,公司要进行改组,比尔·盖茨召集十多个人开会,要求每个人轮流发言。我当时想,既然一定要讲,就不如把心里话都讲出来。于是,我鼓足勇气说:“在我们这个公司里,员工的智商比谁都高,但是我们的效率比谁都差,因为我们整天改组,却不顾及员工的感受和想法。在别的公司,员工的智商是相加的关系,但当我们整天陷在改组‘斗争’里的时候,我们员工的智商其实是相减的关系……”
我说完后,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会后,很多同事给我发电子邮件说:“你说得真好,真希望我也有你的胆量这么说。”结果,比尔·盖茨不但接受了我的建议,改变了公司的改组方案,并在与公司副总裁开会时引用我的话,劝大家改变公司的文化。
从此,我再也不惧怕在任何人面前发言了。
想要爱你做的事,就去做你爱的事
兴趣产生激情,激情带来快乐。当对某个领域感兴趣时,你会在走路、上课甚至洗澡时都对它念念不忘,你在这个领域里就更容易取得成功。
比尔·盖茨曾说:“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都会为技术进步给人类生活带来的发展和改进而激动不已。”他每天为公司投入如此多的精力,这完全是因为他在追逐自己的兴趣。
读中学时,我曾经想成为一名律师,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攻读政治学。我从来没想过其他的选择,因为我的父亲后来虽离开政治舞台但仍从事政治研究。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希望我做什么,可我觉得子承父业是很自然的事情。
小时候有几件事情让我以为自己很有政治方面的天分:一次是在台湾读小学时,我领导班上的同学检举老师对学生罚款甚至侵吞班费的行为;另一次是在美国读中学时,我写了一篇政治论文《漠视——美国人面临的最大敌人》,并因此获得了全州作文竞赛一等奖。那时,我幼稚地认为,这些事实似乎都印证了自己有很高的政治天赋。所以,大学选专业时,我选读了人文学院,我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要做一位律师或一位政治家。
不料,情形完全不像我想的那样。我觉得,自己在专业课上提不起精神,成绩也不好,最令人沮丧的是,我感觉不到激情和动力,甚至想把枯燥无味的课本扔到教授身上。我在这个领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既没有那种炽烈的热爱,更没有献身的欲望,还很厌恶那些世俗的政治技巧。最终,我认定那不是一个适合我的行业,于是我决定放弃政治和法律专业的学习。
幸运的是,学校允许学生转系,而且,我当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最爱——计算机科学。大二的一天,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放弃此前一年多在全美前三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已经修成的学分,转入哥伦比亚大学默默无闻的计算机系。我并不因为已经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而懊悔。我认识到,那不是我想从事的事业,我没有在那里用掉我的半生甚至毕生的时间才是我的幸运。那一天,我心花怒放,精神振奋,我对自己承诺,大学后三年的每一门功课都要拿A。如果不是那天的决定,今天的我就不会在计算机领域取得这样的成就;如果不是那天的决定,今天的我很可能只是美国小镇上一名既不成功又不快乐的律师。
从“开复剧场”到演讲高手
当我决定一生的目标是要让自己的影响力最大化时,我发现,自己最欠缺的是演讲和沟通能力。以前,我是一个和人交谈都会脸红、每逢上台演讲都会拘谨或退缩的学生。我做助教时,课堂表现特别差,学生甚至给我取了个“开复剧场”的绰号。
为了实现理想,我要求自己每个月做两次演讲,而且,每次都要同学或朋友去旁听、提意见;我对自己承诺,不事先排练三次,绝不上台演讲;我要求自己每个月去听演讲,并向优秀的演说家求教。其中,一位演说家教会了我克服恐惧的方法。他说,如果因为与听众对视而感到紧张,那你可以看听众的头颅。此外,你的手中最好不要拿纸而要握起拳头,那样颤抖的手就不会引起听众的注意。
反复练习演讲技巧后,我自己又发现了许多秘诀。比如,不用讲稿,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来表达时,我会表现得更好,于是我仍准备讲稿但只在排练时使用;我发现自己回答问题的能力超过了演讲的能力,于是我一般要求多留些时间回答问题;我发现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无法讲好,于是,对那些我没有兴趣的演讲题目,我不再接受邀请。
多准备几架梯子
在苹果电脑公司任职的时候,公司CEO史考利和我得到美国当时最红的早间电视节目“早安美国”的邀请,演示我们新发明的语音识别系统。上节目前,史考利问我:“开复,你对演示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那时,我们的系统刚刚搭建,碰到宕机的可能性不小,因此我回答说:“大概90%吧。”史考利说:“你能想办法让这个几率达到99%吗?”我马上回答说:“可以。”
第二天,我们上了节目,一切都很成功,甚至公司的股票都因此涨了两元。
节目结束后,史考利对我说:“辛苦你了,你昨天一定改程序改到很晚吧?”我只好把真相告诉他:“其实,今天的系统和昨天没有任何差别,你高估了我的编程和测试效率。”他惊讶地说:“你不是答应我说成功率可以提高到99%吗?你该不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上节目吧?”我说:“没错,成功率保证在99%以上——因为我今天带了两台电脑,而且把它们连接起来,如果一台出了问题,我们可以马上切换到另外一台。根据概率原理,一台电脑失败的可能性是10%,两台独立的机器都失败的可能性就是10%×10%=1%,成功率自然是99%了!”
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多尝试一些不同的方法。除了增加成功的几率以外,你也可以学到更多新知识,获取更多的新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