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转眼临近中秋。
宁静的月光下,红袖在窗边踱步,她能不心急吗?大虾回来一晃已经半个月了,这解救依依的药引却少了最后一样,就是找不出来。红袖私下一人前往,又跑了欢乐镇好几趟,就是怕还有漏的,可是都扫兴而归。
依依倒一点也不急,她没放在心上,用她自己的话讲,“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大不了不再用心法,红袖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照旧拖着大虾谈笑风生,也不许他心急。其他人对此事一知半解并不十分知情,只当是没好戏看,便各自玩各自的,惟有红袖,因了此事和积郁在怀的蓝颜书信,数个夜里都对月而叹,借酒消愁。
窗台上的酒依旧天天更换,都被红袖她自己先喝了个干净,奇怪的是,又不会醉倒了。
难道酒量又渐长了?今天又是喝什么?“当君怀旧日,是妾断肠时,呵呵,伤心断肠不过因缘份已尽……”,红袖随手拿过那只打算盛泪水的铜碗,倒了满碗的酒,就往嘴边送去。
“红袖老板娘,美酒再好,喝多了也会伤身。”端碗的手被人拿住了,那人轻轻将碗放了下来。
听到这声音,红袖有几分惊吓更有几分欣喜,是醉书生!
“凭栏莫饮酒,借酒消愁愁更愁,红袖老板娘,你这么聪明之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温和的嗓音飘过来,似近似远,其实已在跟前。
红袖抬眼望过去,窗外男子有着一张令她动容的相貌。醉书生,她遇到过好多次了,却从不曾看清他的样子,廊前月下,这个人看起来如此清高,翩然若仙,只见一双眸子在暗中闪若星辰,说不出的风流潇洒,隔的这么近,红袖又闻见一股酒香,熟悉又清咧,令人薰薰入醉。
“呵呵,竟是书生么?”红袖浅笑了,脸上微红。“多日不来喝酒,今个却让你笑话了。”
“书生正想来多谢老板娘每天赏赐的好酒,如今看来,却不用了,老板娘都自个喝了。”书生低声说笑。
“这……”红袖一时语塞,竟然想不出拿话摚他,只好将酒壶递上,“若是你爱喝,拿去偏是。”这动作和神情颇多了几份小女儿害羞撒娇的心态。
书生毫不客气,拿过酒壶,坐在了窗台上,直接把刚才那碗酒倒入嘴里,“伤心断肠?还是这么个味,不好不好。”
红袖一向伶牙俐齿的人,面对他,总显无语,直好就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爱酒之人,喝什么不都一样。”
“非也非也,正是爱酒之人,喝什么才别有不同滋味。”书生摇摇头。
“都什么滋味?你倒是说说。”红袖明知有深意,就想听书生说一说。
“别处的酒,我不敢说,老板娘的风荷酒,喝了这么久,倒略知一二,那可别怪我瞎说了。”书生胸有成竹。
“洗耳恭听!”红袖兴致上来,伸手夺过酒壶,饮了一口。
“老板娘好酒无数,我就择其酒名,逐一说来......”
"“美人泪”——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英雄胆”——血染征袍救幼主,赤胆忠心赵子龙。
“黯然销魂酒”——莫道黯然销魂,何处柳暗花明。
“含笑半步颠”——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比翼双飞酒”——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肝胆相照酒”——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回春酒”——斸开别墅一谷中,管领春光醉烟雪。
“郎情妾意酒”——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十年女儿红”——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伤心断肠酒”——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鹤顶红”——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醉千愁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花下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生死之交”——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金兰深情”——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喜新厌旧”——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碰不得的后悔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醉生梦死酒”——书侠酒剑,醉生梦死;以文会友,仗剑江湖。
“一笑泯恩仇”——新愁旧恨化烟云,从来恩怨一笑消。"
(以上酒令为引用原词,未加修改。)
书生解完酒名,红袖大笑,“酒逢知己饮,你能如此猜透酒意,不枉白喝我这么酒,这酒便让你再白喝五十年!”
“呵呵,好!老板娘爽快,只是依我看,现在却为何要饮这壶伤心断肠,未必太令人揪起伤心事了。”书生晃晃手中已经不多的酒壶。
“你也有伤心事吗?”红袖有些醉眼迷朦了。
“老板娘如此有闲暇,不如听书生我讲个故事。”
“嗯,你说吧!”
羸楚八十年间,有一辽渊小国,虽然称不上富裕,却安定团结,只有上千人的小小辽渊国男耕女织,欢乐融融。战秋桐和风舞尘从小便生活在这辽渊之国。战秋桐是辽渊首领战无常的儿子,舞尘是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两人一同长大,一同习武,更是情投意合,就待战帅五十大寿之后完婚。
然而天不从人愿,羸楚八十二年,墨卡听信谣言,以为辽渊欲起兵谋反,亲自带兵直讨辽渊,扬言要将辽渊夷为平地,一场恶战得已展开。
“那当然是一场强者对弱者的掠夺,而辽渊不过做自保的顽抗,那场战争里,辽渊几乎全军覆没,战帅身亡沙场,而战秋桐以一敌十,奋力拼杀……”,书生说的有些沉重,酒壶在手中微微晃动。
“那后来呢?”红袖预知一定不妙。
“后来——,后来除了战秋桐,余下四十多人全部被擒,墨卡以此要挟战秋桐归降……,为保住亡国之后,秋桐只能放下手中的剑……,终归顺于墨卡……”
“还有呢?”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红袖追问。
“还有……”,书生持起手中的碗,沉思不语,当年墨卡见他放下剑时,突然射出的冷箭,犹如重演直袭眼前,他悲痛的闭上眼,“舞尘!”是她挺身而出拦在了他面前,他看着她在他面前,缓缓倒下,他做了什么?他惟有伸出双手抱着她仰天长哭。
“啪!”一滴泪轻轻地落在盛着伤心断肠酒的铜碗里。
红袖不可思议的看着书生,又低头看看碗里,嘴巴渐渐惊奇的张大了,有一颗泪珠的形状,在酒里慢慢的回旋,越来越清晰,颜色越来越鲜明,淡粉色、浅红色、大红色直至深红,让人看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额!你真是痴情人!”半响红袖才轻轻说,她不敢惊动窗台上看似已经睡着的书生。
“你觉得我是在说自己吗?”书生静静地开口。
“这,难道不是,你敢说是人家的故事吗?”红袖自然毫不怀疑。
“这世上没有了风舞尘,也早就没有了战秋桐!呵!”书生一甩手,跳下了窗台,“现在的欢乐镇只剩下一个终日饮酒从不露面的醉书生!”
“那你又为何而来,出现在曲院风荷!”红袖直接追问,如果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怕是要一直醉下去。
“为何?起初是因为你是蓝颜夫人,后来是因为风荷酒,现在,到底为了什么?我也说不明。”书生抛回酒壶。
“蓝颜?夫人?”红袖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你以为我可以当做你的棋子?现在却知道,我也不过是人家抛下的弃妇,毫无利用价值,呵呵!”红袖笑的万分苦涩。
“呵,老板娘又来自弃了!那我到不如实说,即使开始对你怀有小人之心,经过这么久的接触,我倒是佩服你的为人,只有敬意和赞赏,绝不再存半点不讳,老板娘这一手美酒,我还打算白喝五十年的。”书生朗笑。
“承蒙抬举,从此风荷便是自家,薄酒随意饮之。今晚你有意也否,无意也罢,这一滴痴情泪水代为谢过!”红袖揖手。
“依依之事,早已知晓,只是不敢一试,小生只是一介醉书生罢,何谈痴情二字呢。”书生看了看红袖,“老板娘事已解决,莫要再过多饮酒,多则伤身。”
红袖略为不舍,“嗯,你记得这里每晚自会有人替你备酒。”
“呵呵,就此别过,何处不相逢,书生有意,只为依依枫蝶舞……”,最后一句连带着飘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