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沉声应道:“儿臣知罪。”
“知道还不快滚?”那君上声音冰凉凉的。
我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越过窗台看进去,那君上的面容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的那种冷峻,不存一丝柔和圆角,昨夜我觉得他变得柔软了,当真只是我的错觉么?又或者说……我取走了他的眼泪,也一并剜去了他心内最后一个柔软角落?果真如此的话,我算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我有点恍惚。
重华点头称是,然后告退。
那君上的视线和我的视线相逢,我可以确定,他的眼睛里只有漠然。
他当真失忆了……我在释然的同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原来是一只如斯神奇的蜘蛛,以眼泪为食而且吃完了还会消除记忆——吃完了懂得擦嘴,这是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哇。
回到若即的小院,远远便看到束晟继一脸焦急地蹲在院子门口。
“你们去哪儿了?这个宴席未免吃太久了吧?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安抚地拍拍束晟继的肩膀:“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若即还没回来?”
束晟继点点头。
若离该不会把若即灌醉了然后就把他和一个美女锁进小黑屋了吧?我遐想着若即的道德情操问题,忍不住笑了。
“昨天晚上……”
真要解释起来,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为了不浪费字数,我决定说一个谎:“昨晚上我喝醉了,就在桌子底下睡了一晚。”
束晟继笑了:“你的酒量还是那么差啊。”
“酒品好就行了。”我不以为意地道。
身后响起一阵虚浮的脚步声,我回转头去,醉醺醺的若即踏着摇摇摆摆的步子上山来,看着我们道:“阿姐让我转告你们,下午她会做法送你们离开。”
“哦。”我也想离开了。现在的水月妙境随时可能演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为小命故,当然闪得越远越好。
事实上,下午来的人不只是若离,还是荧惑。
我犹犹豫豫着,最后觉得作为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我还是该提醒他一下,我走到荧惑面前:“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跟我出来。”
荧惑点点头:“好。”
我们走到山崖边上,我回望,屋子里若离担忧地看向我们,我想起上次风中我听到若即若离的对话片段,问荧惑:“你能布个结界让别人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吗?”
我敢肯定,若离听到了这一句,因为她的脸色立刻变了,但之后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荧惑张开了结界。
现在的我和荧惑站在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山在海中央,海鸥滑过天空,留下声声鸣叫。
……我只想要个结界而已,何必连幻境都布置出来?
我吸一口带咸味的清新海风,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红楼梦》里——《红楼梦》是一本我很喜欢的小说,它对世情人心,描述得很通透。里头有一句话,我初看没在意,后来却时常想起来。”
我望着荧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
“你是觉得我该对他有所补偿?我不该对他赶尽杀绝?”
“补偿得了才怪。”我对权力没有yu望,可是我有想象力,我能想象那种yu望,是多么的……让人不死不休,乃至死了都不休。
我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天真——”我睨他一眼:“抡了一巴掌之后再说构建河蟹社会,迟了。”
荧惑微微笑了笑:“你的措辞很古怪,不过,我听得懂。”
思量了一会儿,荧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困惑的表情,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呢?”
我抓抓头:“坐家在小说一开头就提醒道本文有雷,读者慎入,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该写这种东西——要是那样的话根本不会去写。那句提醒不过是在别人追究责任的时候可以推卸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根稻草罢了。”
荧惑笑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这个并不重要啦。”我凝视着荧惑的脸,曾经冰雪一样清寒的面孔在祭奠之后剥去伪装,内心的滔天怒火终于浮在面上,我想,为了蛇皇的位置他实在付出了很多,然而我读过那一位的梦,那一位付出的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我叹口气:“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内定的继承人本来是你。”
“哦?是吗?”荧惑的反应相当冷淡。
“他是真的喜欢你的母亲的……”
“我知道。”荧惑点点头:“要不然他不会留下一个非纯血的杂种。只不过,我不想继续等下去了。水果在树上熟了,如果不及时摘下来,就会烂掉,如果只舍得在再也留不住的时候拿出来分享,那么就别指望吃果子的人懂得感激。”
“到目前为止,他对你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不过……以后不会了。我和你说这么多,便是想提醒你这件事。”
沉默了许久,荧惑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不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我忍不住笑了:“荧惑,你软弱了。”
“哦?”
“做到了这一步再向我这个局外人寻求道德支持,真的能让你从负罪感里解脱出来吗?”我顿一顿:“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真的有负罪感吗?”
荧惑闭上了眼睛,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与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不,并没有。”
他深深地凝望着我的眼睛:“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怨恨是坐家必须熟悉的情绪。”我耸耸肩。
“你又说怪话了。”
“人类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做,世上无不是之父母。”我笑着在荧惑的肩膀上拍一下:“一般说来,别人的事情无论怎样都和我无关,但在这个问题上,我站在你这一边。”
“可是,我的支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以我所见,那君上的武力、心机、决断力乃至幸运值都远胜于荧惑,翻盘的机会太大了。
“真的斗不过他的话,逃吧。”我认真地劝告道:“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话,务必离开水月妙境。”
荧惑仔细打量着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他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和陌生人分享心里的想法了?”
我笑笑:“不,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和风细雨,更有,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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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今天找了一天的房子,过几天搬家=3=新房子的阳台正对着一片竹林,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