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一起出现的，是一只淡黄色的小猫，它把前爪搭在门槛上，谄媚地望着老板叫道：“喵~喵~”
老板倒了一小碟牛奶在微波炉里加热，递给我：“拿过去喂它。”
我奇怪地看老板一眼。
他沮丧地道：“我对猫过敏。”
……我默默地端着碟子走到门口，小猫啜吸着浅碟里的温牛奶，抬起头满足地冲我“喵”了一声，扭过头去“喵~喵喵~”，我正在思考这猫儿在干啥，一大群猫从窄巷里钻出来，好一个猫头攒动的胜景啊，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个奇异的景象，本市所有的流浪猫都到这里来报道了吗？老板乐善好施好欺压的名头原来已经美名远扬至此了啊……我回过头去看老板一眼，他显然也吓了一跳，看来，他并不知情嘛……我还以为这些流浪猫在这里集合等待喂食已经成为定例了呢。
不过想想也对，我算是经常光顾爱珍奶茶店的老顾客，也在这里上了几天班，过去从未见过这种猫咪年会的景象。我低下头去看看最先来的那只小土猫，有古怪，一定有古怪，世态反常即为妖……我蹙起眉头，难不成，这猫儿已经成了精，所以能号令群猫？
老板步出柜台，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后，低声道：“小黄，你开灵识了？”
小猫仰起头谄媚地“喵”了一声。
老板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想了想，道：“你先把这些猫儿都带回去，这么多猫太引人注目了。”
的确，马路上已经有好几个行人驻足观赏这难得的“万猫齐喑”的景象。
小猫回头望着猫群喵喵了几声，猫咪们乖乖地退回了巷子中，小猫志得意满地冲老板喵喵叫个不停。
看来，这位貌不惊人的的淡黄小猫似乎是这群猫的主子？我回头看看老板，淡黄小猫对他这么谄媚，难不成老板是猫王？不对不对，老板对猫过敏，怎么可能会是猫？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YY奶茶店老板和猫不得不说的故事。最合乎情理的情节当然是善良的老板投食喂养了饥肠辘辘的小猫咪，小猫咪每天上门求食，若干天后，这只猫吸日月之灵气天地之精华，进化为妖，带着新收的数百只小弟来拜访救命恩人顺便提个亲，谁料老板对猫咪过敏，猫妖泪奔而去……原来这文的分类不是爱情剧，是情景喜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猫抬起爪子恼怒地挥舞了两下，眼神里似有示威之意。我扭头看向老板：“开灵识是什么？”
老板奇道：“你不知道开灵识是什么？”
我点头：“没人和我说过。”
老板皱起眉头：“万物生而有灵，却不知何为灵……”
我赶紧打岔：“老板，你不用春晚腔我很高兴，但拜托你也别用文言文。”
老板想了想，解释道：“众生都有灵性，都可以修炼，人族在众生之中最为得天独厚……”
我忍不住又打岔了：“那个，有人对我说过，妖身修炼，入门最快，好像和这个说法有点矛盾……”
老板点点头：“是啊，不过那是在开灵识之后。”
我依旧不明白。
老板打了个比方：“山上有一片桃花林，里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桃树。”
我点点头。
“桃花年年开谢，人会赋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继续点头，虽然啥都没听明白。
“但是，今年开的桃花是去年的桃花吗？在人的眼中，这一朵桃花和那一朵桃花没有多大分别。”
我摸摸鼻子：“就跟鬼佬眼中，中国人都长一个样，而我也觉得鬼佬的面孔也没有什么辨识度，只能靠头发颜色区分……”
老板点点头：“同一人种比较擅长区分彼此。”
我困惑：“可是，这和妖身修行入门最快有什么关系？”
老板做出一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表情，娓娓道来：“当一棵桃树知道它和其他的桃树不同，就算是开了灵识。”
我“哦”了一声。
“灵识既开，修行就变得很容易，以桃树为例，它扎根大地，日月照射，风雨拂身，可以说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不过，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桃树里，也未必能有一棵知道自己不是另一棵树，今年开的花不是去年开的花，所以说，人族得天独厚，因为生而有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震撼，原来这句话还可以这么用。
老板继续说：“众生亦有众生的好处。天地众生，有了灵识就可以称为妖，妖和人比起来，更淳朴，更接近自然，修行比人族快得多。”
我低头琢磨了一下：“就是说，一棵树也好，一只猫也好，一只鸟也好，只要它开始思考‘我是谁’，就可以算作是妖。”
老板点点头。
我继续琢磨：“那个……妖比人更淳朴，更接近自然……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想要修行进步更快，就应该裸奔么？”
“……”老板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半晌之后，讪讪地道：“这个、这个理论很新鲜……我也不清楚。”
我眼珠子转一转，忽然袭击道：“老板，你是什么妖？”
老板顺口答道：“我是……”他蓦然闭上嘴巴。
差一点就问出了啊，真遗憾。我想起关于自己的身份问题，问道：“老板，你有没有听过，有生灵，既是人又是妖？”
老板困惑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半妖？”
“那个……是不是人和妖混血儿我不清楚。只知道它化为人形的时候没有妖气。”
“那说明它的道行已经很高深，又或者有什么护身法宝。”
“嘿嘿。”我干笑两声：“如果以上两项皆非呢？”
老板想了想：“怎么会有那种妖？”
唔，看来我到底是人还是妖，的确很值得商榷……我伸手在小猫头上摸了一下，它不悦地躲开了，我把手伸到小猫的脖子底下顺着它颈下的细绒毛慢慢摸着，小白猫舒服地仰起头，脖子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再怎么调皮的猫，都是喜欢人帮它顺毛的，我玩了一会儿小猫，老板接了一个电话，对我道：“明天我有点事，你来开门吧。”
“哦。”一把钥匙交到了我手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老板至今连我的身份证都没见过……他这到底是信任、单纯还是傻？就算我们都是妖，我也可能偷了他的东西跑路哇……不过，我左右看看，店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可偷，除非我想下半辈子都以奶茶为食。
低头一看，小猫已经跑掉了，地上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碟子。我把碟子洗干净收了起来，继续坐着发呆。
呆啊呆，呆啊呆，呆到了晚上八点。
下班了。
我慢吞吞地朝家里挪动。
从赭霞山回来之后我就觉得特别空虚。大概是好几年没上班的关系吧，重新投入人群中的生活不仅没让我充实起来，反而让我更加手足无措，站在柜台里，问陌生人想喝点什么，浑身上下不自在。从穴居生活一下子走进阳光里，果然很难适应……
我慢慢爬上楼梯，打开房门，开灯。
……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的床上有一条蛇。
不是白蛇，不是青蛇，而是黑蛇。
我试探地轻轻叫了一声：“重华？”
蛇抬起头，“嘶”了一声。
这是在我和打招呼吗？我笑笑：“你现出原形就不会说话了吗？”
“你真的不怕蛇啊？”重华的语气遗憾之极。
我走到床边坐下：“如果是正常大小的蛇可能会怕吧……”一条将近十米长的黑蛇，不是妖怪那就奇了……
把自己摆成回形针造型的重华懒洋洋地道：“你家里好冷啊。”
“南方嘛，冬天本来就是湿冷湿冷的。”我看向重华：“你来旅游吗？选错季节了。过半年再来才对。”
重华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要我现出原形看我的眼睛吗？”
蛇打哈欠，很壮观啊……我凑近重华轻轻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吞了吞口水道：“那个，我把手放到你的瞳孔上……你不会咬我吧？”
重华不悦地道：“你动作轻点。”
“哦。”我的手指顺着重华的眼睛四周轻轻打着圈，而后手指慢慢地滑进他的眼眶，他现出原身之后，双瞳更加妖异华美。毕竟，放大了几十倍，不是么？我用手指去丈量，唔，光是内层那一圈金瞳，就有我的手掌这么大……苍青色的外瞳如远山般澄净，金色内瞳闪烁着冰冷的光华，两种颜色的强烈对比，美得令人窒息。
真是虽死无憾了。我赞叹地想，世上有几个人摸过蛇的眼球晶体啊？不过，貌似，我不能算人？我看向重华：“重华，你多大了啊？”
重华懒懒地道：“不记得了，两万多岁吧。”
“……”听上去很厉害。应该阅历很丰富吧。我谄媚笑：“那个，重华，你听说过没有妖气的妖怪吗？”
重华哼了一声：“装什么神秘，不就是你吗？”
“……”这一截我到忘了。重华看过好多次我化为人形又变成妖身了，搞不好，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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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情节bug，上一章略有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