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一波追赶着一波,流淌不息,匆忙,动感,而富有黑色节奏。每次经过运河时,我就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潺潺的流水将我的目光和思绪拉得很远很远。我似乎能想象出运河所承载的疼痛和悲伤,以及流水所无法带走的苍老往事和歌谣。
一座有运河的城市是有福祉和灵性的。一篇描述运河的精彩文字总是令人动情和难以释手的。中国有著名的京杭大运河,养育了六朝金粉,莺歌燕舞,桨声灯影和千古才情,“如果把古运河比喻成天上的银河,河畔的古镇、古村落、古城池,就是银河里熠熠闪光的星斗,它们与古运河唇齿相依、共生共荣。没有古运河,就不会有这些村镇的出现和繁荣;没有这些村镇的市井喧哗和商铺,古运河就会寂寥冷落。”千百年来,古运河上千帆竞渡,载着盐、漕粮、瓷器、丝绸……载着远道而来的商旅,载着出门求取功名的学子,载着行游天下的文士,也载着留守家中的女人们的牵念和期盼。古运河的涛声,演绎着无数悲喜交集的故事。
临水而居,所有和运河有关的文字和故事,都迷漫着一缕缕氤氲的水雾,显得神秘而幽远。东莞有福,东莞也有一条运河,东莞运河一直护佑着莞邑大地的平安和幸福。说起来,东莞运河并不古老,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她的开凿不是为了运输的需要,而是为了解决当时的水患旱灾。很多人说,东莞是块风水宝地,台风都很少光顾。但解放初期,东莞几乎每年都遭受着重大水灾的肆虐,雨季来临时,寒溪水和东江河汇聚在一起,水势汹涌,一泻而不可收拾,莞邑大地几成水乡泽国。特别是人口密集的莞城,“床上床”(晚上担心水会漫过床沿,在床上面再叠加一张床),“马路能行船”,都是当时的情景。后来,东莞县里经过实地勘察,得出结论——解决寒溪涝区的办法是要新建一条河,把寒溪水和东江河分流。说干就干,50多年前的东莞,那时人民的干劲特别高,1万多东莞民工如“愚公”般,一锄锄地挖,一箕箕地担,一扦扦地撬,一锤锤地砸,一炮炮地炸,硬生生将这个“设想”逐渐变成了运河,变成了长19.5公里、底宽20米的碧波荡漾、稻菽飘香的运河。这就是最初的东莞运河。
套用一句话,东莞运河是东莞人民智慧和勤劳的结晶。1958年5月1日,东莞运河通水,起自东城峡口,经莞城至石鼓流入东江南支流。“运河水,长又长/运河两岸稻米香/芭蕉甘蔗甜又大/荔枝菠萝满山岗……”,在国庆十周年文艺晚会上,东莞的第一个节目就是这首《运河颂》,可见运河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从此之后,东莞就成为了瓜果压枝、鱼虾欢跳的“鱼米之乡”。
这是一段无法倒转的时光切片。短短几十年间,东莞发生了连上帝也惊叹不已的变化,完成了从“鱼米之乡”到制造业名城的华丽转身。我也一直想给运河找一个漂亮、诗意的比喻,比如“银链”、“绿飘带”、“脐带”、“白练”之类的……似乎都不恰当,“一环碧水绕莞城”的胜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运河成为了城市巨大的排泄口和“超级下水道”,成为了一条黑臭的“龙须沟”,成为了工业化道路上的牺牲品。一到夏天,运河边飞舞着一片“嗡嗡嗡嗡”的蚊子,运河水像是浓稠的墨汁一样,散发出腐败、变质的恶臭味,呜咽着,叹息着,缓缓地流向远方。曾经繁华的运河商圈也日渐暗淡下去,店可罗雀,行人寥落,风华不再。当然,莞城运河商圈的衰败有多种原因,但运河水的黑臭,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试想,一条清澈欢快的运河跳跃在城市间,鱼儿在水中自由地游戏;运河两岸绿树成荫,鸟儿快乐地歌唱;小桥流水,头枕涛声,蛙声入梦,酒旗临风,波光泛影、一船悠然……这样的美景绝对会吸引更多市民的眼光和脚步,从而提高了运河流域的向心力和附加值,运河商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休闲、观光和购物的天堂。
“运河水逝,两岸情长”;“繁华之痛,运河之殇”……这些抒情、忧思的句子,是我从收藏的2008年《文化周末》报上摘下的标题,这些系列文字以温情而痛彻的角度和姿态,掀开了一座城市日渐严重的内伤,并刻录下一座城市挥之不去的沧桑记忆。
一条运河和一座城市——重伤的运河和轻伤的城市,成为了一对亟待医治的对立的病症,这是运河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