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公主也看出了重耳公子欲言又止的神情,于是就对重耳公子说:“重耳哥哥,雅妹妹一向跟您最为亲近的,哥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雅妹妹,为兄不是故意不说,只是担心雅妹妹接受不了,妹妹年纪还小,哥哥怕……”
“哥哥怕雅儿会守不住秘密?怕雅儿会误了大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些分析和劝告,但担心雅妹妹会忍不住去责问父王,反而会招惹灾祸。”
“重耳哥哥,您以为雅儿是傻的吗?昨天雅儿言语间试探了一下,父王就大发雷霆!父王的用意是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骊姬才刚刚生了奚齐不久,父王就把哥哥弟弟们全都赶出绛都,这一切不都是为奚齐铺路吗?不管这是骊姬的主意还是父王的想法,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父王对骊姬的宠爱,超越了一切,包括父子之情!”
“雅妹妹,你好厉害啊!重耳看到妹妹昨天替父王出面劝大家,还以为你……”
“还以为雅儿这么容易就被父王哄骗了,是不是?”
“宫中利益纷争颇多,雅妹妹那么单纯,重耳担心妹妹会被人利用啊!”
“昨日父王极力劝说雅儿,道理一条条,虽不尽然,但也无法驳斥,由此可见父王是有备而来,早已深思熟虑的。父王一向说一不二,如果大家仍不相让,骊姬再从中煽风点火,向父王施压,唉!雅儿怕只怕把父王逼急了,会向哥哥弟弟、以及**娘娘们采取非常手段,到时,大家的处境就更是不堪了!”
“唉!自从七年前父王伐灭骊戎,得到骊姬姐妹俩后,父王就对我们兄弟们越来越疏远了!”
“骊姬的野心很大!现在**各位娘娘也越来越难以见到父王一面了,唉!那些奴才见到主子失势,就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目中无人了!还有不少管事的内侍在暗中算计主子,甚至克扣月钱呢?”
“哈哈!重耳还以为我们雅妹妹是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女呢?原来妹妹知道那么多内里情况的,那妹妹以前为什么不说呢?”
“唉!这又不是一家一人之事,**许多失宠的娘娘,遭遇都差不多,她们都哑忍不语,以雅儿微薄之力,雅儿能帮得了谁呢?难不成雅儿天天到父王那里去告状吗?父王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娘娘们在宫中多年,各人自有各人的生存之道,旁人是帮不了多少的!”
“喔!看不出我们雅妹妹年纪小小,但却如此懂事,如此看来,哥哥大可以放心了!”
“我们兄弟姐妹从小就在宫中长大,这些尔虞我诈的伎俩,跟红顶绿的嘴脸,我们还见得少吗?我们好歹是父王的儿女,日子还好过一些,那些刚入宫的妃嫔们就更惨了!”
“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宫外的女人都想进入王宫,以为从此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谁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得失浮沉各自修!进入王宫就好比是:一只脚踏入富贵门,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啊!”重耳公子生在王侯家,看尽宫中人事浮沉,心中感慨万千!
“雅儿可不相信什么命不命的!雅儿的命运要由自己掌控!”
“哦!雅妹妹,你倒给重耳哥哥说说,妹妹要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呢?”听雅公主这样一说,重耳公子倒有兴致想听听她的见解了。
“自古以来,女子的命运都要由父母做主,公主的命运比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更不堪!唉!每一位公主都是为和亲睦邻、帮扶国家、为维系各国利益、平衡国家权势而存在的,她们根本就身不由己,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其他诸侯国间的政治婚姻,多如牛毛,实难一一尽数,就以我们晋国来说吧:齐姜夫人十七岁嫁给我们垂暮之年的爷爷武公,晋国和齐国强强联手,相互照应,齐国才得以分身它顾,休养生息、称霸诸侯;翟国把哥哥母亲狐姬娘娘姐妹俩送与我们晋国,两国边境得以相安无事数十年;骊姬姐妹俩好生侍候父王,骊戎主才得以免死存活;而我们的几位姑姑都远嫁到别的诸侯国,这样我们晋国才得以分心征战其他小国,开疆拓土,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而姑姑她们这一辈子也无缘再归故土,再见亲人了!她们身如柳絮飘零,命似孤雁流离!境遇如何?安康是否?都无人知晓!无人过问!真是命途可坎!命运可悲啊!命好一点的,可以象狐姬妈妈一样,得到大王宠爱、生个儿子,从此一生荣华富贵无忧;命歹的,就象雅儿母亲一般,成为宫中争斗的牺牲品,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守护……”雅公主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重耳公子忆起雅公主的母亲宓姬,那如白莲般恬静的微笑,如杨柳般轻拂的玉手……宓姬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曾经蠢蠢欲动的少年情怀……想到她短暂、悲哀、凄凉的一生,重耳公子不禁泪湿衣襟。
一个想到自己从小就失去的母爱,一个想到自己失去的暗恋对象,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伤感有如发山洪暴发,一泻千里,兄妹俩抱头痛哭,欲罢不能。
俩人哭了一会儿,重耳公子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痛哭流涕,恐有失身份、威严,于是拭干眼泪,劝雅公主说:“唉!雅妹妹,休要悲伤!红颜薄命,自古天命如斯,你我又何能变更呢?”
“雅儿不要!雅儿不要做各国联姻的工具!雅儿不要做平衡利益的牺牲品!雅儿不要做男人的附属品!雅儿要做自己!雅儿要自己选夫君,而且雅儿的夫君一辈子都只能爱雅儿一个,娶雅儿一个,不然!雅儿就终身不嫁!”雅公主的话语间透露着反抗式的决绝。
“雅妹妹,你……”重耳公子被雅公主异想天开、标新立异的想法所吓倒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答。“你……你的想法很特别!很有志气!不过……自古女孩子的婚姻都是听从父母之命的,祖宗的规矩流传到现在,还没有一位公主能够逃脱这种命运。”
“如果父王不答应雅儿,雅儿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宁可一死,也不愿苟且偷生!众姬妾共侍一夫,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雅儿从小看到大,早已心有余匮了!雅儿可不想终生都在此间浮沉!”
“看来雅妹妹是铁了心的了,好!他日如果有机会的话,重耳一定会尽力帮助妹妹!让妹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雅儿先在这里谢过重耳哥哥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重耳公子斟酌着雅公主的话,觉得好像不合世道、时宜,他心中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但想想雅公主年纪还小,日后有机会再跟她详谈,再开解她吧,于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想到她直率的性格,怕她会在宫中吃亏,于是就提醒她:“雅妹妹!父王虽然对你宠爱有加,但骊姬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她的儿子日后能够当上大王,依重耳之见,她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往后妹妹留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得罪骊姬啊!”
“重耳哥哥,您就放心吧!雅儿一定会小心的!倒是您一人在外,起居饮食,言行举止,样样都要小心!需提防别有用心的人加害于您啊!”
“唉!重耳担心的,不是自己,重耳担心的,倒是申生太子啊!父王这次把他送到曲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申生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啊!”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父王就算免去申生哥哥太子之位,相信也不会加害于他的,重耳哥哥不必多虑!”
“唉!怕只怕人心险恶,骊姬并非善男信女,只怕她为夺太子之位,难以容下申生太子啊!”
俩人默不作声,他们心里都清楚,宫廷权力地位的争斗,绝不仅仅是尔虞我诈那么简单,直接一点就是你死我活的裂变,他们为将要到来的暴风雨而感到颤栗、心寒……
寒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裳、脸面,一股寒冷的感觉直卷全身,雅公主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心中充满恐惧。“重耳哥哥!那么说,申生哥哥会有危险吗?”
重耳公子知道自己吓到雅公主了,于是安慰她说:“雅妹妹不必过于担心,这只是重耳的胡思乱想而尔!事情一日未发生,一切都只是猜测!也许骊姬并非你我想象的那么阴暗、工于心计呢?也许事实其实就是父王所说的理由呢?这一切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这样的安慰有点牵强,但重耳公子还是尽力安抚雅公主,因为就算明知事实如此,他们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尽量小心行事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