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里她看见方子勋和李莉结婚了。李莉穿着那件璀璨的白色婚纱,如同仙女。他们慢慢地走向苏乔,笑着和她拥抱。苏乔目送他们走进结婚礼堂的红毯上,戴上戒指。他们就在她最喜欢的教堂里说着永恒的宣誓,结婚了。
苏乔想喊住他们,却怎么都喊不出来。她看到李莉惊恐的表情,死死地拽着方子勋往后退,生怕被苏乔抢了去。苏乔很着急,她只想祝福她们。她着急地想跑过去拉住他们,可她怎么都跑不过去。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穿着蓝色大褂的护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困难地呼吸着。
她听见南溪嘤嘤地哭,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怕扰了别人。她看见南溪被眼泪哭脏的脸,在面前不停地出现,南溪总是在说,“你快点醒来吧,你快点醒来吧。”
她还看见那张有着好看笑容的脸,就在那里明媚地笑着,在空气里飘荡着,飘荡着。
“Paul……Paul……”
“乔,你醒了吗?你能看到我吗?乔,是我,能看到我吗?”
苏乔感觉眼睛沉重得压住了眼球,看不清东西,她听见南溪去喊了医生,然后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检查,与南溪说话,然后离开。
“南溪,是你吗?”苏乔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身边的人。
“对,是我,是我,乔,我是南溪。”南溪哭了,这次她破涕而笑。
“我这是在哪里?”
“医院。”
“医院?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你在象岛的度假村泳池里不小心落水,幸亏周围有人路过,把你救起来送医院了,不过你呛了水进肺里,在医院一直发高烧,昏迷了十几天了。”
“十几天?落水?”苏乔努力回忆着,她想到自己那天在泳池里看到那个漂浮的榛子,她想去把那个榛子捞起来,然后,她感觉自己难以呼吸,她从那里离开,她看到那个榛子依然漂浮着,如同自己。
苏乔努力想着,怎么会?难道我已经……苏乔晃着头,想把这些荒谬的想法晃走。南溪赶紧过来阻止她。苏乔看着南溪,“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本来打电话问问你玩得如何,是一个护士接的,告诉我你很危险,我就来了。幸好你活过来了,真好,真好。”南溪握着苏乔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几天?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天?那Paul呢?”
“什么?Paul又是谁?”
“就是……就是……。”苏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没什么。我随便说的。”
南溪在她耳边又说了很多话,苏乔都已经听不清了。
苏乔在医院又住了两天,医生检查了一下,基本已无大碍,便允许她出院了。
苏乔回去度假村,度假村里的房间依然如昨,和她当天去泳池的时候一样,由于翻比基尼,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暴露在外面,四散着。
苏乔开始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的,Paul是那么清晰地在她面前出现,她可以抚摸到他的皮肤,吻到他的唇。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么真实。可她住进酒店第二天就落了水,进了医院,这怎么可能?
苏乔翻看着手机,手机里怎么都找不到Paul的头像,也没有盖的微信。一切都像不存在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
苏乔不知所措,她带着南溪,去周围的酒店前台询问,是否有一个叫纳姆,英文名叫Paul的男孩在酒店上班,没有人认识。她又去盖工作的那个酒店,问他们的厨房是否有一个21岁的男孩,叫盖。依然没有人认识。
她去了摩托车租赁的地方,那里的老板带着大耳环,混血的模样,大儿子和小儿子在吧台里嬉闹,和她见过的一模一样。她像见了老熟人一般和她打招呼,可老板并不认识她,这里并没有她的租赁单。她反复确认着,可以确定,老板并不认识她。
她去孤独海滩,找那群山林里遇见的探险者,可海滩上的旅馆林林总总,背包客、探险者进进出出,并没有找到那个和她住在一个帐篷的女人。也许是早已离开了这个小岛。
她去了所有和Paul去过的地方,去了那间咖啡店,去了酒吧,去了餐厅,他们都说,来过的人太多,没有人记得他们。就连那个咖啡店的老板,也不知去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遇见过那个男孩,也许一切都是梦而已。
苏乔想起,自己和Paul在一起的那些日子,Paul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他每次都只是在度假村门口的那片墙下的阴影里安静地,等她,笑得好看。苏乔想起,Paul的肌肤一直都是冰凉的,没有温度。苏乔还想起,盖总是会出现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Paul工作的地方就在她的附近,他们相遇在他们都必须经过的那条小路上。
苏乔不再找了,南溪不知道苏乔找的那个叫纳姆的男孩究竟是谁?也许是她在岛上遇见的人,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
苏乔回酒店收拾行李,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旁边的房客走出来,是那个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男人,他看到苏乔,问她:“Areyouokay?”
苏乔听说,那天从水里救他的人就是住在她隔壁房间的男主人,没想到,他们的假期依然继续着。苏乔点头道谢:“Iamok,thankyouforsavingme。”“Iwishyouahappyholiday。”
那个男人点头微笑着,说谢谢。苏乔离开134号房,她看那个男人在平台上朝她招手,然后回到房间。苏乔没有问他是否见过自己,她知道,那是一场梦,这个男人不认识她。
南溪帮苏乔办理退房手续。吧台里的那个人妖正在悄声地和旁边的女服务员说话,南溪可以模糊地听见,十几天前,岛上靠近港口的那个陡坡处,有一辆黑色机车撞在一辆坡下的皮卡车上,当时机车上两个男孩都死了,他们都在旁边度假村工作。
南溪办好了手续,来到沙发的位置,帮苏乔拿行李,说,“我听前台的人说,有两个男孩,十几天前在岛上那个陡坡上出了车祸死了。”
“两个男孩?他们叫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都在旁边那个度假村工作。”
苏乔把行李扔下,拽着南溪朝外跑去,他们来到旁边的一个度假村,她问那里的人,有没有叫纳姆或者叫盖的男孩。那几个人看着像是新来的,不知道苏乔说的这两个人是谁。
有个帮别人拎行李的服务生听见南溪问的话,叫住南溪说,纳姆和盖是在这里工作的,纳姆还是这个度假村老板的亲戚呢,后来盖去了另外一家酒店,说是学厨师去了。不过前些日子,盖很着急找纳姆,说是什么女朋友来找他,他们就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在港口那边的路上出了车祸,死了。
南溪把听到的话翻译给苏乔听,苏乔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表情去表达听到的消息。她问车祸是哪一天?那个行李生告诉南溪,好像是6月21日,正是苏乔来岛上的那天。
南溪拽住要倒下的苏乔,他们回酒店把行李放进车里,开车去了那个陡坡的下面,那里早已没有了任何机车的影子,柏油路边的黄土之上,有一片焦黑的土,想必是车祸留下的唯一痕迹。苏乔走过去,那里有烧过纸的黑色焦土的痕迹,还有一束新鲜的白色花串,应该是刚有人来过。在焦土的下面,露出那黄白相间三色花纹的石头,苏乔一下发疯般的扒开那堆黑色灰烬,露出瀑布许愿石。
那许愿石,有她许下的愿,她希望这个有着纯净笑容的男孩可以幸福。苏乔将那块石头拾起来,擦净,握在手里。她想起来那天瀑布回来之后,她很小心地把那块石头放在行李箱的储物袋里,她从车厢里拖出行李,把东西翻了一地,找到那个布袋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生怕一用力,便消失了。她伸手到里面,她摸到那块光滑的石头,拿出来,那块有着一圈一圈年轮般的花纹,光滑的外表,青白相间的石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苏乔把那块黄白花纹的石头和这块青白花纹的石头放在一起,她忽然放声哭出来。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真实地发生过。在那一天陡坡之上,他们便已相遇,他们相视而笑,擦肩而过。他们一起许愿,一起徒步,一起冒险,一起在观景台上看日出日落,海天一色。他们相遇,又分别。他们这一生终究还是错过了。
有一本书上写过“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这个天使如果觉得你的生活太过悲哀,你的心情太过难过,那么他就会化身成为你身边的某一个人,成为你的朋友或者恋人,陪你度过一小段快乐的时光。然后默默离开,于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你未来的路上布满荆棘,你依然会想起那段幸福的时光,”Paul就是那个天使,那个化身为恋人的天使,在苏乔的生命里走过,与她相遇,留下幸福的回忆,他用自己最美好的祝福,与她渡过最美好的时光。
苏乔和南溪离开了小岛,南溪把车开上了渡轮的甲板上,如同苏乔梦中那个位置,她下车站在弦墙旁边,看这安静的海面,看那远处的港口,越来越远,却未曾出现那个好看的笑容。那片岛上,深藏着太多的爱情,包括她和Paul的。
弦墙旁边,有一辆黑色的机车停在那里,上面戴着帽子的男子,看向她,苏乔也看着他,凄然一笑。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那个爱你的人,穿越这个世界汹涌的人群,捧着满腔的热血和沉甸甸的爱,走到你的身边。
苏乔看着这个机车上的男子,走到自己的身边,摘下帽子,露出好看的笑容,纯净的眼睛,看着她,笑着,露出白色的牙齿。
苏乔哭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