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洪秀全听洪仁发满腹牢骚后,依然面沉似水,“有事说事,没事早点回府休息去吧!”
“我们当初让秦日纲鼓动韦昌辉连石达开一勺烩,翼王府一锅端,天王还责怪我们哥俩,说什么翼王一向忠心等等。结果怎么样,他总是让你下不来台,这种人留着迟早是祸患。恨只恨秦日纲、韦昌辉这两个笨蛋手脚不利索!”洪仁达粗声粗气道。
褚慧娘听得话里蹊跷,便留意上了屋里哥仨的对话。再说夜深人静,福、安二王又肆无忌惮,嗓门粗,想听不到都难。
就听得天王洪秀全叹口气道:“唉,石达开虽然有时言语直些,但总是能站在‘理’上,我也无法啊,我想他也必不会有歹意!”
“那姓石的偶尔如此也倒罢了,只是他若处处如此,岂不是显得翼王处处都要比天王厉害吗?长此以往,这大好江山是姓洪还是姓石也都难说了,现在城中老百姓有的都在喊翼王万岁了!天王你还在宫中享太平清福啊!”洪仁发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百官和百姓对石达开怎样怎样顶礼膜拜,怎样怎样夹道欢迎,并杜撰说有人高喊“翼王万岁”,而石达开欣然接受。
洪秀全低头不语。
“其实我们的计划很周密,实施起来却总不能如愿,原想调韦昌辉回来将杨秀清一党斩草除根,却不想漏了个杨辅清,现在还没法处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麻烦。让秦日纲鼓动韦昌辉血洗翼王府,却又跑了石达开这个棘手货,让秦日纲去追杀,却反被杨辅清杀了,现在他们两家站在一起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最可恨的是那韦昌辉,竟然得意忘形反而来攻打天王府,我们也险些成了板上鱼肉啊!”洪仁发摇头叹息道。
“什么?你是说是天王让韦昌辉屠杀东王府及其所属数万人的?还包括要置我于死地!?”杨辅清听到这里暴跳如雷,一把抓住褚慧娘的胳膊,眼里充满血丝,大声问道。
虽然杨辅清之前从石定天嘴里听到过此类判断,但现在天王洪秀全身边的人直接说出来,那就更加证实了其真实性,杨辅清哪里能不激动。
“血洗翼王府也是天王策划!”没等褚慧娘回答杨辅清,石达开声音低沉但略带颤抖地说。
褚慧娘战战兢兢道:“罪犯不敢撒慌,更不敢挑拨各位与天王的关系,只因他们要害翼王,罪犯不得不说。”
“辅清退下,听她继续交待!”石达开道,杨辅清“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石定天心里也犯嘀咕,难道这是真的吗?对于天京事变,他记得史学上一直争论不休,也一直是个迷。有人说是洪秀全密诏韦昌辉铲除杨秀清,哪知随着权力的增大,韦昌辉野心也增大,直至反叛洪秀全;也有人说是韦昌辉图谋篡位,矫诏带兵进京,先杀杨秀清,再灭石达开,又攻打洪秀全;还有人说是韦昌辉只是个替罪羊,洪秀全想利用其消灭各王,再以滥杀无辜之名将其下狱。
从褚慧娘的供述来看,韦昌辉真像洪秀全说的那样,只是个“棋子”而已,甚至翼王石达开都早在他们算计之中。
褚慧娘继续交待她所听到的内容。
就听洪秀全问:“哦,秦日纲和韦昌辉的余党怎么处理了?”
“说起来就气恼,原本想将韦贼在城中的军兵一网打尽,怎奈石定天那小子和陈玉成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从中作梗,横加阻拦,没有成功。但我们已按你昨天的安排,秘密命驻守在武昌的将官把韦昌辉的弟弟韦俊就地处置,决不能再出现像杨辅清这种余孽的事!”洪仁达道。
杨辅清一听气得直喘粗气,而石定天突然想起昨日早朝散去之时,洪秀全吩咐百官去迎石达开,而惟独留下福、安二王耳语了几句,想必就是此事。
话说洪秀全听了洪仁达的话后道:“那我就放心了,千万不能让咱们当初的计划有丝毫泄露,唉,想起来咱们似乎也有点过分。那石达开现在掌管至少四五十万精兵,我们每做一步都需十分小心,可现在放眼朝野,还真无有能出其右者,说实话,如果他真是和咱们一条心,把朝政也交予其处理似也未尝不可。”
“你糊涂了吧,你可是天王啊,不能什么事都放手不管啊。杨秀清之所以能够一手遮天,就是因为你将军政大权都交给了他。”洪仁发语气中略带焦急。“我知道,咱们哥几个都爱享受,但也要分时候啊,丢江山的事你也不闻不问吗?”
“你们说翼王有反意,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不如我们先别急于下手,观察一番吧!”洪秀全犹犹豫豫道。说实话,洪秀全既不善断,又不勤政,这就为小人钻营提供了空子。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还得起用同姓,起用国戚,自家人怎么说也是最放心的!”洪仁发又道。
褚慧娘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深感心中不是滋味。真是“宦海如火海”啊!为了利益可以颠倒是非,翼王之德、之智、之才、之能谁不称赞啊,可是连我们这些普通的下人都明白的事,天王怎么就看不透呢?
正寻思间,突听天王自屋中叫她。褚慧娘如梦方醒,急忙走进御书房,跪在洪秀全脚前,施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洪秀全看着她,良久问道:“朕对你如何?”褚慧娘一时不明就里,只得道:“万岁对婢子恩深似海。”
洪秀全说道,“知道就好,朕一向把你当成心腹,不论多么秘密的事情,也不避讳你。朕打算叫你办一样事,你可愿意?”
“启奏陛下,只要婢子能做到的,愿为主上效劳。”
“好!”洪秀全拉她起来,继续说道:“朕打算派你刺探石达开的行动,你可愿意?”
“这个——”褚慧娘一时愣住,万没想到天王会让她做这种事。一则暗中刺探他人不光彩,二则翼王光明磊落,却遭谄言诬陷,甚至连天王都对这个正人君子不信任,那整个天国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洪秀全一看褚慧娘迟疑,把脸一沉:“你敢抗旨?”慧娘忙道:“不敢,不敢。婢子怕把事情弄糟,对不起陛下。”
“原来如此。”洪秀全又和蔼地说:“你不必担心。不论好歹,朕不怪你就是了。”
“谢万岁。”慧娘站起身来。
“如果你被发现了,你会怎么样!”洪仁发不放心地问道,看样子他是经常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婢子当场自刎以谢天王之恩!”慧娘左右为难,如不按照天王之意去执行,便是抗旨,如果干了有损翼王之事,又觉有违天理,遂决定此事能成则成,成不了则一死了之,希望能免去君臣猜忌。
“嘿嘿,自刎当然是应该的,否则就泄露了天王的秘密,但在自刎之前一定要刺杀石达开,一了百了,以绝后患!”洪仁达最为嗜血。
“啊……”慧娘一惊,没想到洪仁达会下这种命令,一脸惊愕地看着天王洪秀全,等待示下。却见洪秀全默然良久,道:“唉!去吧,小心些就是!”
褚慧娘心如刀绞,临离开前洪仁达举起右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斩首的动作。慧娘无法,硬着头皮夜探翼王府,却不曾想被黄飞鸿发现,而且栽到了石定天手里。
褚慧娘讲到最后早已泪流满面,大叫一声:“天王,翼王,我一个小女子无论怎么做都是一身罪孽!只能以死谢罪!”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就朝脖子上抹去。
突然就觉手腕一痛,“呛啷”一声,单刀落于地上。再看自己是被半截蜡烛击中,那蜡烛掉在刀旁,犹自燃烧。
“姑娘何必寻此短见,你也是身不由己!”一直未发言的陈玉成突然道。陈玉成心里也对天王的做法深感不满,但因未直接涉及自身利益,故尔只是在一边听着,眼看褚慧娘持刀就要抹脖子,立即将桌上半根蜡烛飞出,击中褚慧娘手腕相救,使其单刀落地。
褚慧娘心中赞叹不已,想自己练了多年暗器,怕也比不上这小小蜡烛的一击之势,心中油然而生钦慕之情。
“欺人太甚,想我石某散尽家资,随天王金田起事,数载披肝沥胆,忠心耿耿,亲如兄弟,如今却反成眼中盯、肉中刺,欲除我而后快,古人言兔死狗烹,今天国尚在危机之中,他便残害忠良,天国之运不久矣!”石达开说着虎目含泪,两个手指一用力,将一只茶盅捏碎。
“各位在此稍等,我去天王府,定要与他辩个明白,天国危在旦夕,切不可亲小人,远贤臣!”石达开顿了顿又道,起身便往帐外走去。“我也去!”杨辅清紧跟其后道。
“爹爹不可!”石定天一看忙拦住石达开,“他们既然派刺客前来,那么天王府必然已经做好准备,爹爹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是暂缓一宿,明日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再行争辩,也好有人见证!”
“我儿言之有理!”石达开思虑半晌,慢慢道。又吩咐好好照顾褚慧娘。陈玉成心情沉重,与石达开告别回府。
而杨辅清则调了些自己带进城来的军马,加强翼王府周边警戒。
是夜不论是天王府,还是翼王府,都有许多人翻来覆去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