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不会忘记,钱总和金主任对那对霁红小碗的惊艳,他们如获至宝地欣赏它,摩挲它,尤其是金主任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钱总却对金主任说:“……既然您这么喜欢,就先留下来赏玩几天,就当是我们钱氏集团对您的一点心意了。”
他看到了金主任一向不耐烦的眼神中闪现出了一道惊喜,这叫钱总高兴,不顾他频频的示意,将他支出门外。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正是这次借用,自己被逐出了师门。
师傅的展品频频更换,这叫钱总更是吊足了胃口,一再的叫他打听展品的信息,并且放出风声说是钱氏集团将要对师傅的作品冠名。
自己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再去套取信息?
吕见明清楚地记得钱总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审视自己,自己那种无地自容的难堪,那看得见却又摸不着的职位的诱惑,让自己一步步地,甚至丧心病狂地将映祯推上危险的高台。
自己也走上了不可回头的深渊,最终自食其果。
到了今日不可见人的地步!
吕见明觉得自己的半边脸被咯的生疼。
还记得那一年也是秋日,师父师母还有师兄妹三人一同到山间野餐。
金黄的山林绚烂如金,耀眼的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很舒服,吃着师母和映祯一起准备的食物,自己和师父师母看着映祯和赵二傻子嬉闹,哈哈大笑。
那是他如今都经常梦见的场景,那隐藏在犹疑背后的依恋和亲情,让他在飘忽不定的日子里越来越不安和迷茫。
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抬眼望去,师徒三人凝重的面孔如刀刻似得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如今已经是云泥之别,他们是站在正义与维护之间的斗士,紧紧地捍卫自己的心血与权益;而自己是无耻的罪犯,心身都将不得已地被法律牢牢地束缚。
吕见明看着自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小院。
当年崭新齐整的房舍已经经不起岁月的侵染,留下斑驳的痕迹,院内的香梨已经开始成熟,飘散出隐约的清香。
他记得就是这个香味,让一向倔强的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向师傅请求:“我能先摘一颗尝尝吗?”
梨子甘甜的回味仿佛至今还留在喉间,他的视线模糊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一起可以重新来过……
可惜,所有的大错都已经酿成。
映祯看着大师兄被带走,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
前院的房客走到师傅面前,道:“徐老,昨天收到消息,作品已经被顺利送到北京,请您放心。这是北京那边接收的回馈文件,请您收好。”说着递上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师傅接过,谦和道:“这一回多亏了你们的帮忙,要不然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辛苦你们了!”
那房客笑道:“保护您和展品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还要感谢您的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才会开展的这样顺利。”说着,有示意旁边的助手打开盒子:“这是您准备的东西,我们人赃俱获。如今请您清点清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映祯借着灯光望过去,菊瓣盒、金斑小碗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她不由地愣住了,菊瓣盒不是还在自己的房间吗?还有金斑小碗,方才他们不是说已经安全地送到北京了吗?
映祯不解地看向师傅,师傅却将接过来的盒子塞给她:“你看看师傅的制假手艺如何?和你的东西差了多少?”
直到这一刻,映祯才明白过来,原来师傅一直都不肯再制出新的作品来参展,原来是为了制出假的作品来混淆大师兄的视线。
映祯来不及多问,就听见那房客对师傅道:“吕见明刚刚才落网,那钱氏集团却还没有伏法。他们惯常的手段就是勒索威胁,已经有不少老艺术家们受了他们的伤害,您也要当心才是,我们会增加人手,保护您一家人的平安。有了现在的证据,这一回,我们一定能够扳倒钱氏集团,您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映祯一夜再也无法合眼。
她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端直到迂腐的师傅竟然配合警方演了一出戏,让警方掌握了向来狡猾的钱氏集团的有力证据。据说,只要大师兄肯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并作为人证将钱氏集团的罪行一一指出,那么,处罚将会得以酌情减轻。
她心中隐隐地希望,大师兄这一回能够改过自新。
师母望着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早餐的映祯,不由地笑出声来:“这孩子呀,都吓傻了!”
徐老惬意地喝上一口软糯糯的白粥,看看映祯,向师母道:“这才是咱们的孩子,呆一点,傻一点,这就是他们的好处。”
师母望着另一侧空落落的餐桌,叹了一口气,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不成想便已经物是人非,世事无常啊!
徐老如何不明白朝夕相伴四十多年的妻子?
他叹了一口气,冲着妻子点点头。
映祯揭过师母递上来的手机,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用过手机了!
她细细地端详,是自己心仪的那款,金貅曾经送给她的那款,每回到了黎阳街,她都会站在那里看上半天,可惜太贵了,她一直都没舍得买。
师父师母待自己可真好!
映祯感激地看了一对笑意和蔼的老人,心里只觉得温暖如春。
“还不快看看,看看还用的顺不顺手?”师母催促她。
她好奇地按下开机键,背景竟然是自己的照片!
映祯诧异地抬头,师傅却笑着摆手:“我们老了,不懂这些洋玩意,要问就去问金貅吧!”
“赵二傻子!”映祯脱口而出,差点因为起身太猛而掀翻了桌子。
师母嗔怪着看它一眼和师傅相视而笑:“这是金貅托我们送给你的。里面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还不快去看看!”
映祯雀跃地奔回自己的房间,这么长时间,金貅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莫名地视线就模糊了,她轻轻点动按键,恍惚间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古铜的肤色、不同于以往的是昔日因开怀而笑的露出的雪白的牙齿,被嘴角轻扬的笑意代替了。
小平头和简单的麻衫被时下流行的发式代替,简洁的商务装让他看上去焕然一新。
金貅,还是原来的那个赵二傻子吗?
映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映祯,你还好吗?好高兴,今天我有机会能够和你再次见面。见到我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完成你的参展作品了吧?我想说的是,恭喜你!很高兴,你能带着你的作品参加世界顶级展览盛会,让自己心爱的事业呈现在全世界的面前。遗憾的是,这一句恭喜我不能面对面的和你说,因为我还不能够原谅自己。因为我的懦弱,让你身处险境,这是我不够能面对的事情。这件事,让我发现了自己的逃避,我觉得我要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来面对自己的缺点,让自己强大起来,所以我选择面对我的责任回到英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映祯,我要谢谢你,是你总是让我能鼓起勇气面对一切,今天在这里,我也要鼓起勇气,说出十几年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我爱你!”
映祯泣不成声,这个傻小子!总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人怎么抗的过来?这些年过得不知道有多辛苦,为什么就不能早点说出来呢?
“映祯,我正在参加一个强化训练营,你可能一时联系不到我,没关系!我会每隔一段时间被允许使用电子邮件,你的信息我都会回复。若是觉得无聊,就看看手机。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映祯点击着手机中的各个栏目,往昔的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眼前。
没想到金貅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
映祯觉得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当第一片树叶从枝头落下的时候,漆坊提交的展品被定为特级展品在中国特色馆展出,届时将会邀请漆坊亲自参与展品的讲解工作,以便让世界更好地关注与中国的文化交流。
这件事自己由师傅交在了映祯的身上。
映祯觉得压力倍增,自己只会制漆,讲解什么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印象中这些不都是漂亮的礼仪小姐经过专门的训练才做的吗?
师傅对她的质疑不屑一顾:“那些孩子懂得什么?不过是机械地传达旁人的书稿罢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其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够说得清的?咱们的犀皮漆亮相于世界,就是向世界证明咱们的传统文化丰富多彩,非专业人士不能够胜任,所以,这次上头才要求咱们亲自讲解。”
师傅意味深长道:“这一回,就都看你的了!”
映祯十分赞同师傅的话,好的东西,自然要有好的展示,方才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