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莫南的郁闷还没散尽,想起又要去李天辉那又小又挤的合租房就头疼,索性跟他说不过去了,径直回教工宿舍,预备一个人反思一会儿。
正泡方便面呢,门外一串紧密的笑声,同屋朱晓云一手提着羊肉萝卜,一手拽着男朋友肖力推门进来,一见莫南,脸上分明一沉,半天才说:“你今天不出去?”
莫南嗯了一声,继续泡面。
肖力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客套话:“要是不方便我就下回再来呗。”
朱晓云一把扯住他:“没事,咱们吃咱们的。”
羊肉一下锅,腥膻之气立刻弥漫了整间屋,方便面再也吃不下去,莫南强忍着反胃推开窗户,朱晓云忙叫:“纱窗上好大一个洞,开窗户要进蚊子,快关了吧。”一边走去开了门,放下帘子。
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宿舍斜对面就是公用浴室,不时有冲凉回来的女生衣衫不整地从门前经过,隔着帘子看见一个黑脸汉冲门坐着,无不花容失色,一通小跑。
莫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还是把门关了吧,大夏天的,两头都不方便。”
朱晓云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管她们呢。”一边把肖力推到床上坐下,自己拿了一本书靠住他,笑嘻嘻说:“这下看不见外头了吧?瞧你这色迷迷的样儿,没见过女生穿睡衣啊。”
肖力无限猥琐地一笑:“老婆别怕,她们都没你好看。”
莫南压在嗓子眼的方便面险些要喷薄而出。
朱晓云哈哈一笑,轻轻一巴掌拍在肖力脸上:“臭色狼,没我好看也不许看,再看瞧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在他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又搂住他脖子说,“咱们看片吧,我下了好多电影呢。”
莫南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准备长期驻扎?
八点四十,朱晓云的喜剧片如火如荼的演着,小两口欢快的笑声响彻云霄,莫南目不暇接地欣赏着帘外或愤怒或鄙夷的脸,只好捞了本书歪在床上心不在焉看着。
九点。夜生活太过无趣,莫南的上下眼皮忍不住打起架来,有心睡觉,肖力却还没走,假装无意说了句:“困死了,今晚得早点睡。”
朱晓云头也不抬:“没事,你睡你的,我们不介意。”
莫南堵得想大喝一声:可是我介意!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与这个没心没肺的同屋积攒了多年的龃龉再也憋不住,偷偷打开窗户,眼看着几只蚊子张牙舞爪穿过纱窗上的大洞,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有朱晓云在,蚊子绝不会另找他人。
九点二十。肖力还在盯着电脑傻笑。莫南的火气越来越大。
九点半。莫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小朱,我要睡觉,肖力同学是不是该回避了?”
“没事,你把床帘拉上不就行了?”朱晓云笑着搂住肖力的脖子,“莫南要换衣服了,不许回头哦。”
莫南气的发昏,到底还是抹不开面子放下了床帘。越发闷热起来,何况胸中还堵着一口窝囊气,莫南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到最后一咬牙,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莫南临走时特意把剩下的大半盒方便面打开放在桌上,鼻尖嗅到食物腐败前的味道,心里便有一种复仇的快意。出门刚走了两步,隔壁的高琳跳出来拦住她:“你怎么也不说说朱晓云,大热天弄个男人过来大半夜不走,平常他们关着门就算了,今儿还四门大开的,成心找事儿是不是?”
高琳是个火爆脾气,莫南风闻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曾登门骂过朱晓云深更半夜留男人,如今见她又是一触即发的模样,赶紧辩白说:“我说了我要睡的他还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只好我躲着算了。”
高琳恨铁不成钢:“你呀,你越不吭声她越蹬鼻子上脸,亏你忍得住她!我跟你说,每次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把她男人领进来,都不知道在你那儿睡过多少回了,你们屋简直就是她的情人旅馆!”
怪不得上回在床底下看见一个拆开的安全套包装。莫南越发堵了,然而能怎么办?只要自己周末去找李天辉,就挡不住朱晓云利用宿舍会情人,除非自己买了房彻彻底底搬出去,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房子,又是房子,这该死的房子!
高琳见她不吱声,狠狠一跺脚:“你呀,也太抹不开面子了!你不去我去!这都几点了,这是女教工宿舍,又不是酒店的钟点房!”
莫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楼门,跟着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叫骂声,杂沓的脚步声,帮腔的和劝架的吵嚷声,宿管员拿着折扇飞也似的朝楼内冲过去,看来一栋楼全体出动去看这场大热闹了。
莫南远远听着,忽然有些凄凉。都因为没有房子,如果有房子,谁会憋在宿舍里受这份窝囊气!
鼻子有些酸涩,想哭又觉得太夸张。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蚊子放进去咬她,方便面留下来熏她,高琳冲过去骂她,罢罢罢,好歹我也出了口恶气!心里平衡多了,正给李天辉发短信说要过去,不知怎的却想到了伟大的先行者阿Q。
李天辉见天色已晚,特地在街边等着莫南,一见面就笑:“想我了老婆?”
“去你的,要不是没地方去我才懒得理你呢!”
莫南一边絮絮叨叨诉说朱晓云的“恶行”和“报应”,一边气喘吁吁爬楼梯。李天辉租的是一座80年代七层单元房的顶层,对于晚饭没怎么正经吃的莫南来说,爬楼梯绝不是件轻松活儿,才到四楼就已经汗流浃背,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莫南没好气地说:“都是朱晓云害的,饿死我了。”
“家里还有些面条,给你做炸酱面吧!”
李天辉来自江西农村,非但相貌堂堂,亦且心灵手巧,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而作为新时代女性的莫南,如实秉承了现代女人的优良传统——菜不会做,嘴偏会吃——两人的结合堪称优势互补,李天辉做饭莫南品尝评点,由于莫南一向高标准严要求,李天辉的手艺水涨船高,用吴敏的话说就是“南瓜本来就是饭桶,偏偏又找了个厨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妞,炸酱面是莫南唯一会做亦且能够下咽的菜品,她得意洋洋教给了李天辉,没想到人家轻而易举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南痛定思痛,越发觉得应该主动让贤,于是立意告别厨房,倒霉的李天辉从此就定格在家庭妇男的位置上不得翻身。
如今莫南一听见“炸酱面”三字,越发饿的狠了,紧跑几步进了屋,刚刚放好东西,就听见厨房传来葱姜爆锅的声响,莫南立马跳出去交代:“别放芹菜,多搁点甜面酱!”边说边往厨房跑,刚到卫生间,呼一声门开了,裸体的刘轲吹着口哨湿淋淋地跨了出来。
两人对面愣了两秒钟,莫南一声尖叫落荒而逃,刘轲双手捂住重要部位一个虎跳蹿进了对面自己屋里。
被尖叫声吓了一跳的李天辉掂着铲子冲了出来,一叠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莫南涨红的脸。
跟着传来杨明明含怒带笑的骂声:“你露阴癖呀,又不是你一个人住,光着屁股转来转去干吗,显摆你身材好吗?”
刘轲无限委屈的辩白:“谁知道她突然来了!我想着屋里就三个老爷们外加你,我怕谁看呀我!”
李天辉刚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鼻端便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冲过去看时,肉丁早已变成了炭丁。
莫南一边扒拉着炭丁面,一边发狠:“这屋里没法住了,李天辉,明天就给我去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