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几天，莫南一直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是李天辉把利息算错了呢？怎么可能贷款七十万，还款就要还一百二十万，这岂不就成了敲诈？银行有那么黑吗？
一向对数字十分不敏感的她头一次认认真真打起了小算盘，一五一十算下来，得出的结果居然与李天辉说的一模一样，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了。
几天前已经开始筹划装修，一眨眼间就退回到最初，虽然现代化的日子没过多久，然而乍然退回到原始社会，仍然是件极其难以忍受的事。莫南辗转反侧间，一次次掂量着李天辉关于二手房的建议，只是二手房这仨字根本就等同于黑漆漆的楼道、油乎乎的墙壁以及睡梦中爬过脸颊的蟑螂，李天辉如今住的房正是这样一个经典代表作，要让她一辈子在这狗窝里待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莫南思来想去，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借钱。借七八万就行，装修先对付过去，以后再想办法换。
李天辉听见这话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借钱是大忌，多少人就是为了借钱闹翻了脸。”
“又不是借了不还，怎么会翻脸呢？咱俩交朋友都够谨慎了，凡是常来往的都是能帮忙的，我就不信这点钱还借不来。”
“咱俩的朋友差不多都是同学，这个岁数都要买房，怎么好张口？总不能让人家把钱拿出来给咱们买房，人家自己不用吧？”
一句话说的莫南犯了怵，的确，朋友们都是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基本也都该买房了，家庭宽裕的没有几个，怎么张得开这个嘴？然而要她去买又脏又破的二手房又是万万不甘心的，想了半天才说：“要不再从家里要点？”
李天辉闷闷答道：“我家你是知道的，我估计顶多能拿出来一万。”
莫南心一横：“我回家跟我妈要，我看她好意思一分不给。”
“算了，何必呢，莫北两口子还不知道怎么艰难呢，再说人家要生孩子，咱们再怎么也比他们强些。”
莫南撅着嘴说：“咱们又不是不生，我就是气不顺，凭什么什么事都尽着他，我难道是马路边上捡来的。”
李天辉在苦闷中还是忍不住笑了，轻轻拉住她的手说：“别较真儿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不说别的，我们家不也是什么事都先尽着我吗，我姐我妹小时候连件新衣服都没穿过，我上高中时一天一个鸡蛋，她们只好吃咸菜，眼巴巴看着。”
莫南撇嘴：“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老封建。”
因为李天辉极力反对，借钱的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莫南不甘心，影影绰绰向吴敏透了点风声，吴敏倒是大方，干脆把银行卡推到她面前：“卡里大概有两万多？我也记不清了，你不嫌少就拿去用吧。”
莫南只是试探而已，哪能真要？赶紧双手奉还，真心真意感谢她说：“我不能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上，再说这房子我也买不起。”
吴敏笑说：“嫌少？你知道我从来不存钱的，有一点算一点，先凑着吧。”
莫南知道她是有名的月光女神，感激她居然将全部家底交给自己，同时更加诚恳地谢绝：“哪能呢，咱们这么多年，我难道还跟你假客气？这套房真的供不起，再看看别的吧，我可不想为了房弄的饭都没得吃。”
吴敏收回了卡：“别的房你就供得起了？想买房，你俩这点工资怎么行。”
“唉，慢慢攒吧。”
“关键是李天辉还得养他们一大家子。”吴敏欲言又止，最后淡淡一笑，“算了，懒得说你，谁叫你喜欢凤凰呢！”
当晚莫南装作无意向李天辉透露这次碰面的情形，李天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说了不借钱嘛，干吗又去麻烦别人。”
“我又不是真借，闲问问呗。”
“我还不知你那点鬼花招？无非想证明给我看钱是能借到的。”李天辉笑笑地搂住莫南，“南瓜，向朋友借，他们肯定会伸手帮的，可是咱俩的收入又不高，买了房的话每年还要还贷，拿什么还他们？人家也不容易，咱们不能只想着自己。这套房，还是算了吧，咱们再找找看。”
“我有那么自私吗？”莫南冲他翻白眼，“我无非是不甘心。唉，要是只差两三万，我就厚着脸皮借了，偏偏差这么多。”
李天辉脾气虽好，决定了的事却极少改主意的，那次谈过之后，果然不再过问那套房子。莫南见他执意不肯借钱，只得暂时收起对这套房的垂涎之心，然而她偶尔想起来，难免还是不服气，朋友的钱不好借，那家里呢？自己碰见这么大的事，爸妈不能只顾着莫北甩手不管吧？
她思来想去，正心痒痒地想往家里打电话哭穷，先接到了老娘的电话，要她回家参加莫北的订婚宴。莫南深知老弟的底细，未免笑老娘火烧眉毛了还忙着这些虚热闹，这个时候了还踏踏实实按着订婚结婚的步骤一步步来，要知道肚子大了不等人，总不能头天摆婚宴第二天就请吃小孩的汤饼会吧？
她盘算了一天怎么样婉转而又诚恳地将如今的难处一五一十告诉爸妈，打动他们那颗挚爱莫北的心，分一点恩惠给自己，老娘曾许诺给一万，这数目太小了，要是能扩充成五万就好了。有这五万，李天辉家里再凑一万，这两个月俩人工资不动又是两万，再加上吴敏的两万，虽然还是少，总能对付了收房时要交的那笔钱，剩下的再说吧，实在不行先不装修。
赶回家时只见摆了满屋满院的酒席。莫北订婚是大事，十里八乡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凑齐了来赴宴，莫南上班以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亲戚间经年不见，寒暄的话未免格外多。
有羡慕莫家孩子有出息的：“俩孩子都在城里上班，啧啧，真了不起！”
有夸奖莫北婚姻顺利的：“小北真能干，上班、结婚没一件事要家里操心，唉，我家那个，现在还没找到媳妇呢！”
姑妈、姨妈级别的长辈关心的则是莫南的终身：“小北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还不急？你妈说你不是找了个男朋友吗，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
莫南见老娘站在旁边，于是意味深长地说：“男朋友是有，就是没钱买房，唉，想结婚，难啊！”
果然某位姨妈热心答道：“瞧你说的，你城里上班的还能没钱买房？再说还有你爸妈哩，攒那么些钱不都是你姐弟俩的？你怕什么！”
莫南得意地拿目光搜寻老娘，回头却扑了个空，想必陈春丽听见这个敏感话题早已经躲开了。
当晚莫南没有回城，一心找机会借钱。陈春丽两口子收拾完宴席已经是七八点钟，莫南满以为有空了，俩人却又拧开台灯一五一十算起礼金来。农村人上礼，两百便是大数，何况这是订婚，将来结婚还得破费的，所以有些邻居和不大走动的亲戚只肯拿五十，陈春丽算了半天，有些失望地说：“刨去酒钱、饭钱、烟钱，才两千多。”
莫福生弹弹烟灰，闷声说：“有一点算一点吧，反正下个月就正式摆酒。”
莫南好容易抓到这个话茬，忙问：“小北下个月结婚？”
陈春丽有些胆怯地望着莫福生，轻声轻语说：“到下个月小华的肚子就四个月了，就怕显形，要不再早点？”
莫福生不以为然：“衣服这么厚，谁看得出来？”
“小华要穿婚纱……”
莫福生瞪眼：“穿什么婚纱！大冷天露胳膊露腿的，你跟她说，咱们莫家不时兴这套！我看你做的那件大红袄穿着就不错。”
陈春丽一脸为难，到底没有反驳，想了半天又说：“上回说的那套房过完年才能住上，要不然这阵子先叫小华回来住？”
莫南猛地一惊，莫北的房已经定了？怎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听见？好啊，女儿不闻不问，一眨眼先给儿子买了房！气呼呼开口说：“小北的房买了？哼，你们挺有钱啊！”
陈春丽没好意思回答，莫福生倒像突然想起什么大事，看着莫南说：“还没买，钱不够，前天我还跟你妈说问问你有没有，小南，小北两口子不像你俩有能耐，我们钱又少，这节骨眼上你该拉你兄弟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