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走出老远,回头一看,李天辉并没有跟上来,忍不住站住脚四下张望,到处不见他的人影,多半是回大厅里继续跟售楼小姐讨价还价去了。
莫南定定站着,忽然有些灰心,悲从中来,支撑她多时的火气一下全消了,整个人有些瘫软,心灰意懒地拖着两条腿走去林荫道下的石凳上坐着,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自从决定买房,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吵架了。李天辉一向脾气很好,以前每次意见不合,他总是让着她,碰到她发脾气闹别扭的时候,也总是笑嘻嘻地哄着劝着,极少与她针锋相对。可是这漫长的找房过程消耗了他太多的耐心,两人对房子抱着各自不同却同样太高的期望,现实的不如意于是更加难以接受,争吵在所难免,亦且越来越频繁。
恋爱三年多来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形,莫南茫然不知所措,心底的委屈一丝丝向上泛。要是在从前,他绝不会这么对待她,都是这该死的房子害的。
买房是为了生活的更加幸福,可如今看来,幸福还瞧不见踪影,痛苦倒先尝到了。曾经以为李天辉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迁就自己,永远以自己的喜怒哀乐为第一位,可惜,想错了。原来他并不是情圣,从前不发火不吵架,只因为没有烦心事。
莫南觉得眼泪咕噜咕噜滚了下来。定定神又觉得好笑,为这个哭,值得吗?无非是吵架。谁家不吵架?连刘轲那样对杨明明言听计从的男人,有几次还听见他扯着嗓子跟杨明明吼,李天辉好歹没有吼,这一点看来,他对自己就要比刘轲对杨明明好。
莫南低着头抹掉了眼泪,自嘲地笑了。居然用这么可笑的例子来安慰自己,真是堕落了。再坐未免无趣,站起来四处转悠了一遍,渐渐心平气和,此时看着一栋栋清爽的小楼,不觉又动摇了,受气就受气吧,毕竟买房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房子能定下来,跟李天辉就不会再吵,何况这房子,的确令人动心。
这么多年都是李天辉让着自己,受惯了宠爱,如今他心情烦躁的时候,还是让着他吧,为了买房,他承受的压力也不小,人都瘦了一圈,要是自己不心疼,还有谁替他着想呢?
莫南一念至此,居然有几分羞愧。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莫北和老娘多少气,也并没对他们有多少埋怨,反而是一向对自己呵护有加的李天辉,有一点让人不满,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恨不得攒够一个加强排来讨伐他,是不是太过分,太不体谅他了?
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突然蹦出来在脑海里盘旋:男人,也是需要疼爱的人!
莫南越来越觉得罪孽深重。这阵子只顾着忙工作,房子的事不管不问,都是李天辉操心,上班时偷偷泡论坛,到处打听开发和物业公司的信誉,请教收房时的注意事项,下了班挤公交去看房,磨破嘴皮子跟售楼小姐讲价,如今出了变故,还要忍着气权衡怎么才划算,千方百计省钱,如果连女朋友都不体谅,为了一丁点事情跟他闹别扭、起内讧,还让他怎么活!
莫南坐不住了。不行,这事做错了,李天辉太可怜了,得赶紧去安慰安慰他。
她拔腿往售楼处赶去,想必李天辉还在那里磨。果然刚到门口,正碰上闷闷不乐走出来的李天辉,莫南笑着迎上去,柔声问他:“怎么样,价钱说好了吗?”
李天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回答说:“不行,她咬住九八折不松口,说顶多再能便宜两千块钱,还是从她的提成里扣的。”
“那就是说还得多交三万多?”莫南一语出口,看见李天辉郁闷的神色,马上改成笑脸,“不错啦,能少一点是一点,反正咱们是弱势群体,开发商要多少咱就得给多少,再说又不光咱一家掏这么多钱,别人不都得按这个价买吗?别郁闷了,你觉得合适就签了吧。”
李天辉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生我的气了?”
“唉,咱们俩还有什么气好生的?再说这些天你这么辛苦,我怎么着也得让这你呀。”莫南笑嘻嘻地说着,特意靠在他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李天辉先是笑了:“刚才的事都怨我,你真好,还想着哄我。”跟着叹口气,“不过还是签不成。”
“为什么?”
“刚才在里头磨价钱的时候,旁边挨着财务室,刚好有人来交款,我注意听了一下,好嘛,还有个什么公共维修基金就得几万,领钥匙的话还得先交一年的物业费,装修的话又要交装修押金,还得先交几千块钱的水电费。唉,南瓜,咱们光知道得交契税,这些七零八碎的都没算进去,虽然看起来不多,可是乱七八糟加起来,至少还得四五万,好死不死又赶上涨价,一下子就比预算多出来八九万,南瓜,咱们,拿得出来吗?”
莫南已经听愣了。光是买房这一项就够花钱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钱要交?苍天呐,到底得掏多少钱才能舒舒服服住进新房?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艰辛的生活进一步露出它的狰狞面目,莫南猝不及防,只觉得站在飘摇的浮冰上,四面八方都是深不可测的海水,一个不小心踏空了,湿淋淋的从心到身都是冰凉。
那天两个人都没心情吃饭,李天辉挂在网上疯了似地搜索,又在论坛里雪片似的发帖,莫南懒懒地靠在床上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将晚时李天辉总算把要交的钱弄了个大概齐,闷着头列了一张表,自己先倒抽一口凉气,有气无力说:“得交这么多钱啊……”
“一万零三百一平,咱们的房九十三平,总价九十五万七千九,打九八折是九十三万八千七,再减两千是九十三万六千七。契税和公共维修基金大概是百分之五,合起来大概四万八。物业费是一平米三块五,按建筑面积算,一年将近四千,装修押金六千,水电费再交两千,印花税大概六七百,装修的话还得交垃圾处理费、楼梯使用费,大概也得五六百吧。这样算的话,咱们如果要买,首付必须拿出来十八万七,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就算六万吧,这就将近二十五万。”
李天辉眼光越来越暗淡:“咱们手头能凑二十万,咱俩的公积金加起来有三万多,这一摊儿事办完,装修肯定没钱,买车也别想了。而且,我开始算的贷款也不对,咱们要贷七十多万,我开始算的分二十年还清,均摊到每月连利息大概还三千多,刚才从网上查了,根本不是这么算的,要是贷七十万,加上利息最后咱们一共得还一百二十万左右,每个月五千多,南瓜,你的工资全搭进去都不够。”
莫南心里酸涩的难以忍受。强撑着微笑说:“再算算呗,哪有那么高的利息?说不定是你弄错了。”
李天辉默默摇头,最后说:“南瓜,没想到这套房咱们还是供不起。”
屋里静的能听见李天辉凝滞的呼吸声。静到最极的时候,莫南听见厅里严志在床上翻身,又听见刘轲模糊的笑声,杨明明的木屐笃笃笃地踩过地板。
为什么他们没有烦恼,我们却活的如此沉重?
莫南灰心至极,靠在墙上闭着眼,脑袋里嗡嗡直响。许久,听见李天辉怯怯地说:“要不咱们看看二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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