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将门掩上,苏相情不自禁的拥住了这个十多年不见的女儿。一旁的苏御看着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脑海中闪过韩月的身影,竟觉眼前之人,还不若她来的熟悉。再看父亲,生平第一次见他如此激动。毕竟,这个女儿,本来便没有想过能再见到的。
思及此,苏御心中疑云更浓。且不说她现在正活脱脱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又是如何与韩君白认识并结伴同行回来?从刚才韩君白那神色看来,竟然好像不认识自己。这其中,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只怕也只有这个妹妹知道了。
苏相与苏洛相拥许久,方才抹泪调整自己的情绪,问道:“洛儿,你的身子都还好吗?医圣现今如何?你怎么会回来?”
“父亲,孩儿的身体很好,医圣已经死了。”苏洛简单的将自己这些年在浩雪峰的生活说了下。
苏相听后眉目中的心疼之意更浓,“洛儿,这些年就你自己一人在浩雪峰上,为父对不起你。”转而说道:“他也有心了,居然把你带到浩雪峰,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他才能把你带上去。如今回来了,为父再也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看着苏相一脸慈爱,苏洛淡淡一笑,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道:“父亲不用担心,洛儿今后都不会独自一人了,洛儿回来就是想看看父亲、母亲,和哥哥。”说着,朝苏御一笑,继续说道:“洛儿今后会随着君白一起,他去哪,洛儿便去哪。”
苏洛这一语,将苏相从重得爱女的欢喜中惊醒,也让苏御一惊。只听苏相问道:“洛儿,你是如何与圣君相识的?”
“君白就是父亲所说的圣君吗?”苏洛问道,而后便将韩君白上浩雪峰求医的经历都说了。
听闻韩君白的病症后,苏相浑身一震,脚步都有些不稳,喃喃说道:“竟然还是发生了……”
苏御见状,连忙扶住苏相,道:“父亲难道知道圣君将有可能发生什么事?”
苏洛听到苏相所说,心中也甚是讶异,道:“父亲莫非知道什么?洛儿虽已学习了医圣大部分的医书,但为君白把脉的时候,只察觉到他脉象急乱,似乎体内有异物在作祟,但洛儿不能找出病根治疗,父亲如知情,还望父亲告知洛儿。”如果这个病因不知道,那日后韩君白与自己之间,便极有可能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相似乎没有听到苏御和苏洛的话,只是想着什么,而后突然看向苏洛厉声问道:“洛儿,你是不是对圣君做了什么?”
苏洛见苏相的眼神陡然变冷,先前的慈父模样瞬间消失,只觉心里一寒。闷声道:“洛儿封了他的所有记忆。”
只是轻轻一语,却让苏相和苏御都震住了,两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洛。
“他当时心脉很乱,体内似有异物在作祟,导致气息乱串。而这些都关于他的记忆,如不想起一些可诱发其发作的记忆,便可抑制发病,否则,洛儿也无法医治。”苏洛看着两个满眼震惊的男人说道。
诱发发作的记忆,苏御猛然想到那个小小人儿,再想想方才父亲的表现及苏洛的话,心中一惊,竟不敢再想下去。
“封了所有的记忆……”苏相缓缓的说着,而后独自低语:“未尝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父亲,您是不是知道君白所患何病?”苏洛见苏相的神情,试探性的问道。
“洛儿,圣君的病,如今就如此吧,你不要再多问了。而且,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苏相坚决的说着,为他好,也是为她好。
“为什么?”苏洛看向苏相,脸色极为不悦,这是她认定的男子,为何不能在一起!
“不仅是你,但凡女子,都不能和他在一起。”苏御看着苏洛说道,而后在苏相的默认下将韩君白的身份说与苏洛听。
苏洛呆愣了许久,上天竟然和自己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上官逸,还要多久啊?”韩月一边揉着发麻的屁股,一边探出头问着。如今,她已经认命的不问上官逸要去哪里了,因为他也不会回答的。
一边驾着马车的上官逸,听到来自身后的问话,嘴角一歪,真是嫌他不够烦,一个早上这已经问了第八遍了。
“快了。”没好气的说着,不懂得欣赏美景的女人,上官逸想着。这一路风景委实不错,只是某人没有欣赏的眼光。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终于明白的十分透彻。
憋在马车里坐了很久,躺了很久,闷了很久的韩月,终于忍不住,自马车里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爬出。
“快了是多久?”韩月在上官逸身后幽幽的问道。
上官逸闻言,手急忙勒紧了缰绳,马车急速停下。韩月一个不稳,便生生的往前撞去,直接撞在了上官逸的背上。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上官逸,你抽风啊你!”韩月直捂着几乎撞扁的鼻子,五官几近纠结成一团。
上官逸转身,一脸寒气的看着低着头捂着鼻子的韩月:“我抽风?你才抽风呢!没事不好好的待在里面,无声无息的爬到我身后,跟个女鬼一样幽幽的在我身后说话,不吓死人才怪!”
自脑袋上传来的怒气汹汹的话语,韩月这才感觉到上官逸身上的寒气。鸵鸟的继续低着头,而后慢慢往身后退,一边说道:“哪有,是你自己胆小。而且,你正驾着马车,我当然得小小心心的爬了,不是故意无声无息的。”
一边退着,一边偷偷的抬头偷瞄着上官逸的脸色。
然而,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却见上官逸原本寒着的脸突然变的十分难看,而后竟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上官逸,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韩月急忙说道,因为现在又没有武功,身子又小,而上官逸看上去和苏御年纪相仿,要是一气之下扁她,肯定会很惨的。
身子被猛的抓住,本能的一抖,瞪大眼睛看着上官逸。
上官逸看见韩月眼中的惊恐,原本极大的怒气,一时竟发泄不出来,又气又怒的看着韩月,而后用袖子捂着了韩月的鼻子。
韩月一愣,这才发现方才那一撞,竟流鼻血了。
木讷的任由上官逸擦着鼻间的血液,似乎那血液压根不是自己的。这个动作,很熟悉。在刚会走路的时候,她便曾摔过一次,不小心撞着了鼻子。
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流了鼻血的,因为撞的很疼,只觉得鼻间一股温热。不过当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用手抹着那血液。然而,却把刚进屋的韩君白吓着了。那是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慌乱的样子。手有些抖,从怀中取出白色方巾,那是有了她以后他随身必带的,不过平时用来给她擦嘴巴或是手,那天第一次沾血,沾了她的血。虽然鼻子很疼,血液还在流,但见到平日的武林高手,在自己面前如此慌乱的模样,却让她忍不住吃吃的笑了。
“没事,不疼,一会就会停的。”记得那时她是这么安慰他的。
哪知他脸色更不好,面上也十分焦急,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止血。毕竟,生活经历还是少了点。也因为那一次,韩君白便把她的活动范围缩小了许多,要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直到很大了,经过再三保证后才把那个不成文的规定取消了。
“傻了?”往韩月鼻间撒了少许粉末,见血液不再流,但韩月却依旧处于呆愣状态,上官逸的怒气方才消去,不忍好笑的问道,这小妮子的神情,委实有趣。
“恩?”韩月看着上官逸的打趣的眼睛,心中若有所失,不是他。再看已经止住的鼻血,上官逸的手段还不是一般的多,连止鼻血都很有一套。
看着韩月的眼睛一闪而过的失望,上官逸突然觉得十分不悦,没好气的说道:“老实回去坐好!”而后再不看她,抽了下马背,继续前走。
韩月也没有多想上官逸突然又变坏的口气,只是乖乖的坐回马车。这次路程,还要多久才能完?何时能再相见?
“韩君白,我们晚上吃什么?”
“韩君白,我们去堆雪人吧!”
“啊,韩君白,我床上有小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吾心匪石,不可转也;吾心匪席,不可卷也。”
梦境中,何人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猛的睁开眼,那是谁的声音?不是苏洛的,韩君白十分肯定。然而,若不是苏洛,又是何人?为何入梦来,感觉如此熟悉?
想着这些日的生活,明明呼吸着,却那般不实在。仿佛做梦一般,找不到自己。想着白日里苏洛和苏相在屋里相聚半天后出来的样子,脸色十分差。几番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显得那般失神与无奈,又似在思虑着什么。但却不再与自己形影不离,这倒让他暗中欣喜。不知为何,与她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十分自在。今天方知自己是圣君,虽然对这个名号还很是陌生,但有自己的府邸,无须和苏洛在一起,他还是很乐意有这个称号的。
那个女子,纵使美丽,纵使温柔,却终究不是能让他心动的女子。如若她真与自己有婚配,那余生,岂不是需终身与其相伴?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起身,踱出屋外,看着那轮上弦月,如钩,夜显得这般安宁。这里,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就住着,感觉倒也熟悉。眼角瞥向一旁的屋子,本是无人,却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走近。
慢慢的走近,推开屋门。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但见屋里面的摆设,让韩君白心中一震,竟是个女子闺房!今日在圣君府,他记得整个府邸,没有一个女眷,怎会有女子闺房?
正在疑惑,突然隐约感到有人靠近,韩君白低声喝道:“出来!”
一个身影自围墙旁边的树中落下。借着月光一看,是白日所见的那个少年,应该是苏洛的哥哥苏御。
深夜,他来这里作何?韩君白打量着苏御。
苏御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韩君白,看着他,便会想起她。然而,如今韩君白却什么也记不起了,甚至都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人,和他朝夕相处了多年,把他看作唯一的人。
若是她知道,如今自己已经完全从某人的记忆里消除,会怎样?苏御脑门一紧,竟不敢继续想下去。
韩君白看着站在门口的苏御,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在想什么。虽有点背光,却可感觉到他眼里突然闪过的怒意。
有些莫名,不知苏御何来的怒意。只道:“你找我?”
苏御看见烛光映照下,韩君白的脸上,一脸陌生的神色,看来是全忘了。那是韩月在圣君府的闺房,见韩君白在里面,也没有什么反应,方才的怒意极甚,此刻却突然消失,只觉得眼前的人,让人觉得几分可怜。毕竟,他还记得韩月,可是他却都忘记了。忘记她,那是一个极大的损失,苏御想着。然而,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洛今日说到初遇韩君白时的脉象,莫说父亲,就连他都震住了。而直觉告诉他,此事定是与韩月有关。
“你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屋外,苏御轻轻的说着,“你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韩君白闻言一震,他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因为在浩雪峰醒来后,记忆便一片空白。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谁都可以忘,却独不能忘了她。被你忘记,她会很伤心的。”不管他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虽然苏洛选择了封住韩君白的记忆来治疗,但这也不是根本,而且这未必会是韩君白的选择,苏御想着。决定,该由韩君白自己来选择。
“是谁?”
“她叫韩月。”苏御说着,而后转身离去。风自耳边吹过,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一个是与自己相处时间甚短的小丫头。两个人的眼里,都只有韩君白的身影,然而,他却选择了袒护那个小丫头。原因为何,他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看到小丫头伤心的样子,只是不想看到小丫头伤心的样子……
圣君府,苏洛静静的看着苏御离去。许久,将目光望向那个正对着烛火发呆的男子,那个让自己动心的男子。
缓缓走向那有着光亮的屋子。
“是我。”苏洛轻声说着,淡淡一笑,对上韩君白讶异的目光。
“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会武功。”她轻声的解释着,眸里虽然带笑,却已泛红,有着泪光。
“我在浩雪峰等了十几年,就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当我等到那人出现的时候,我以为他就是我的良人。然而,他得了一种病,我也治不好的病。而那个病,因为动情才伤身,我等待的那人,在遇见我之前,就对另一个人动情了。为了让他活着,也私心希望日后能和他在一起,我封住了他前半生所有的记忆,还告诉他,我是他未过门的妻。然而,命运弄人,当我欢喜的和他一起回家后,却发现他是我国的圣君。父亲告诉我,圣君是不能与女子结为连理的。很难过,很难过,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还在喜欢的人面前撒谎了。为何就这么巧,偏偏是你!如果你不是圣君,那那个谎言,我便可以一直编下去。可是,偏偏是你。”
韩君白看着苏洛拔下发簪,轻轻的拨弄着烛火。这是相识以来,第一次觉得真实的交谈。
“即便不是他,纸也包不住火的。”韩君白说着,“相处的时日里,你应该察觉的出,我对你的生疏。我忘记的,终有一日会被记起的。”
“真的么?”苏洛诡异的一笑:“你觉得我会让那个事情发生么?”含着泪花的美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魅惑。
韩君白一紧,本能的警戒起来,然而却发现,身子开始发软。
“虽然武功不及你,但别忘了我是医圣的弟子,我有比武功更有用的能力。”莞尔一笑,而后继续拨弄着烛火。
“你如若记起,我就再封住,直到你的记忆里只有我的身影;你如因为圣君而不能娶妻,那我便让你不再是圣君;你如日后也将因我而那般心脉大乱,我便天涯海角相随,帮你找出根治的方法,只要与你在一起。父亲,母亲,哥哥,本来他们便不在我身边,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如今遇见了你,我便不再放手,无论什么代价。”苏洛定定的看着韩君白,眼神里,有着比烛火还要明亮的决心。
韩君白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幕,只觉那双眼睛,有着火的意念。然而,他的脑海却突然闪过了那个栖月湖张着小嘴失神的看着自己的小人,那般熟悉的眼神,那般痴恋的眼神,只有她,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