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当商品经济形成的时候,一切东西都会标上价码,拿到市场上去兜售。
当今的中国,正是人们刚刚发现金钱的巨大威力的时候。贫穷已久的国人,最缺乏的东西就是钱!这红红绿绿的钞票,使监狱的房间爆满。妄想一夜暴富的人们,抛弃了廉耻和传统道德束缚,企图把手伸进每一个人的腰包里,把别人的财产据为己有。
道德的崩塌使拜金主义成为社会中衍生出的一种新的邪恶人生观。转型期的经济害苦了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他们没有机会进行权钱交易,没有机会参与腐败分肥的过程,他们的存折上的数字,往往在支付了教育、医疗、住房等开销之后,超不过四位数。甚至还有大量举债度日的人们,生活在温饱的边缘。在保障机制不健全的中国社会,政府也无能为力。
从分局回到学校的王艳,躺在女生寝室的上铺,一天也没有起床。同寝室的东北同学朱洁晚上给她打了一份饭回来。王艳只抬了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就又躺着不动了。
她事先的预感都已经变成了现实,警察抓到自己,就是走向毁灭的残酷现实的开始,这相当于给她敲了一记警钟。我是继续干下去呢,还是就此罢手?
王艳想估计过几天学院就会知道我在外面干的事情了,到那时候我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个学校里?退学,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最后的选择了。她胡乱想着,生活在小渔村里的父母不能告诉,在福建鞋厂打工的弟弟也没法商量。
连续躺了三天。最后在一个天黑的时候,她拿起手机,给张德晓发了一条短信:“张哥,我现在需要你。如果你还是我挂名的老公的话,能不能在今晚陪陪我?”
张德晓看了短信,有些发愣,赶紧回拨电话。因为他和王艳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过今天没明天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今晚,王艳声音嘶哑、语气低沉,让张德晓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但他此时正在广交会上,低价倾销那些仿古家具,一星期后才会回到北京。
王艳见张德晓确实没在北京,就独自写了一张退学申请,收拾行李,离开了二外。一星期后,张德晓回来,就再也没看到王艳,打电话也没人接听。王艳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他去了几次大运河商务会馆,没有找到王艳,那些常见的小姐也不知道王艳的去向。
去年夏天,王艳给弟弟寄了10000元钱,她告诉弟弟自己找到兼职的工作了,收入很好,以后不用再给自己寄学费了。那时正是王艳下海第一周。
王艳本名林海琼,出生时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在胶东荣城一个叫席地岛的村子里,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她就生在一个由石头垒起的房子里。她父亲和3个乡亲出海打鱼,已经半个多月了,机动木板船再也没有回来,人和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村人都明白,村里又新添了四个寡妇。
她母亲叫刘海花,没法靠捡海挖海蛎子把她养大,就带着她改嫁到了荣城县城,嫁给了一个修鞋的残疾人林守贵。以后她又有了弟弟,起名叫林军。四十多岁的林守贵,是个老实勤恳的男人,有着山东人厚道善良的品性,对待林海琼跟亲生女儿一样,供她上学读书,反而对亲生的儿子林军的要求更严苛。
林海琼也十分争气,英语学得很出色,人也渐渐长得漂亮起来。高考的前一年,王守贵收摊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拉货的大车撞到,彻底瘫痪在床上,再也没能爬起来。肇事的司机只拿出2万元的医药费,也就没有偿付能力了。翻倒在路边的加长货车,连同上面拉的空调被一把火都烧成了灰烬,这个司机也赔得倾家荡产。
林海琼看着躺在床上的继父,说:“叔,我不参加高考了。我要去南方打工。”
王守贵恶狠狠地骂她:“没出息的小嫚,你要不上学,我就去死。”这是王守贵第一次对林海琼发脾气。
林海琼最后考上了二外,等她带着借来的5千元钱去学校报到,才发现学费是1万2。没办法,她又办了助学贷款,才在学校注了册。等她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妈妈告诉她,继父让刚初中毕业的弟弟林军去厦门的旅游鞋厂打工去了,好给她挣出学费。林海琼听到这个消息,发呆了许久,内心疼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向学校申请勤工俭学,又做了两份家教,每天她只有五块钱的伙食开销,仍然不能把自己的那一半学费挤出来。整整一年,她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
一个周末,同寝室的朱洁在半夜两点回来,穿得十分妖艳。见寝室内只剩林海琼一个人,就脱下带细网眼的连衣裙,让林海琼穿上。她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大惊小怪地说:“你真是个美人啊!可惜,你自己不知道。在北京我算看透了,什么都能卖钱,美丽也一样。你不要再穷下去了,明天跟我上班吧。”
林海琼隐约觉得朱洁介绍她上班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但她自己实在也撑不下去了,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把弟弟也拖垮累垮。弟弟打工挣的每月的1500块钱工资,除了寄到家里800元给父亲看病,另外300就寄给了自己,只留400元作生活费。这样的苦日子她不想再过了。她咬着嘴唇对朱洁说:“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了,只要能挣到钱。可我这身烂衣服也没法见人啊。”
朱洁说:“我先给你拿一千元钱,明天白天陪你上街买衣服,晚上就去上班。”
“一千元太多了,我啥时候能还你啊?”林海琼钱包里只剩两张十元的钞票,这是她手里仅有的积蓄。她不敢拿朱洁的一千元钱,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只要你愿意,一个晚上你就挣回来了。”
已经成年的林海琼知道她在暗示着什么,就说:“只要能挣到钱,陪谁我也愿意。”
朱洁见林海琼这么上路,就不再多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套兰蔻化妆品,递给了林海琼,说:“咱们以后就是同甘共苦的姐妹了,这就是我送你的卖身礼物。等你以后挣了钱,别忘了我就行了。”
林海琼的处女之身卖了两千元,是在五星级的建国饭店里交易的,对方是个香水味很浓的新加坡人。具体价码只有牵线的那个人知道,林海琼只得到了她手里的这二十张百元钞票。她把一千元钱还给了朱洁,并送给了朱洁一套秀水街买的KAPPA运动服。
两个人从此昼伏夜出,辗转于各个夜总会。林海琼再也不用为学费发愁了,她每个月不敢给家里多寄钱,但放假的时候,就偷偷地塞给母亲千儿八百,让母亲补贴家用。母亲问她钱怎么挣得这么容易,她说正在给一个外教当翻译,人家是按小时付美元雇的,所以换成人民币有不少钱。
林海琼到大运河商务会馆是因为离学校近了些,但收入比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夜总会少了一半。她想努力把成绩弄及格,拿到毕业文凭。朱洁对她这种做法不以为然,用东北话骂她:“你这个丫头片子,贼贱,要那个烂文凭干什么!出去找工作,不一样还是为了挣钱?趁现在年轻,你不多挣点,人老珠黄了,谁还理你?想卖你都卖不出去。我俩都这样了,你还想那么多干哈啊?”骂完她,就独自摔门走了,只有高跟鞋声音在女生寝室走廊里头“咔咔”作响。
林海琼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因为她不能给自己留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