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在回高碑店路上,张德晓借着酒劲非要开车。赵月不让,被张德晓骂下了车。
当醉车摇晃到四惠路口,卓左右接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个绰号叫“药片”的同学发来的,叫大学版的“不差钱”:
大学其实可短暂了,
宿舍一出一进,一天过去了,嚎~?
宿舍一出不进,一学期过去了,嚎~?
上学这一天最痛苦的事儿是啥,你知道嘛?
就是“去上课了,老师没点名!”
上学这一天最最痛苦的事儿是啥,你知道嘛?
就是“没去上课,老师点名了!”
上学这一天最最最痛苦的事儿是啥,你知道嘛?
“第一节课去了不点名,第二节课走了老师点名了!”
上课这一天其实可短暂了,眼睛一闭一睁,一节过去了,嚎~?
脑袋再一搭一抬,又一天过去了,嚎~?
上课这一天最痛苦的事儿是啥,你知道嘛?就是“下课了,觉还没睡完!”
上课这一天最最痛苦的事儿是啥,你知道嘛?就是“还没下课呢,觉睡完了。”
卓左右看完不觉莞尔,又把手机递给正开车的张德晓。张德晓看完憋得脸通红,直拍卓左右大腿。最后车没法开了,只好停在路肩上,专注地笑了十多分钟。两人回忆起共同度过的大学那单调而快乐的时光。
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在阶梯大教室,听一门照本宣科的老教授的课,他声音洪亮,念教材念得理直气壮,搅得人睡不了觉,太无聊了。那天在大教室卓左右悄悄地对身边的张德晓说:“你也该谈恋爱了,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大胆地照着做,准能成功。”
“真的吗?”
“百战经典,攻无不克。”
“赶紧地,快说!”
“有个男生在学校图书馆里写作业,眼睛不老实。他看见对面坐了个漂亮女生,想要搭讪不敢开口,直到中午开饭前才找到理由。他走到女生身边小声说:‘同学,我观察了很久,就你面善心慈。我今天忘带钱包了,你要是借我5元钱,我就能吃顿中午饭了,如果你要是借我10元钱,我就连你一起请了。’那女生听见第一句话一愣,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就笑了,然后收拾书本,起身跟那个聪明胆大又幸运的家伙一起走了。”
张德晓一听也笑嘻嘻地起身背起书包,说:“目标,图书馆。”他走了。老教授正在台上红头涨脸地讲课呢,就看见个背影一闪出了阶梯教室。
午饭时,卓左右碰见孤单单一个人坐着发呆的张德晓,面前摆着一盘2元价位的素菜和两个馒头。
卓左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照我说的做了吗?”
“你太坑人了,我原装不动地把你教的用了一遍。”
“结果……是?”
“我对面也有个漂亮女生。”
“那机会很好啊!”
“我也等到了开饭的时间。”
“够耐心,你有钓大鱼的潜质了。”
“我站起来说我钱包没带,向她借5元钱吃个饭。”
“顺序对呀,先说借5元,再说借10元,包袱在最后请吃饭那儿。”
“包袱个屁,人家根本就没让我说下去。我刚说到忘带钱包了,你猜那个女的说什么?”
“说什么?”
“一边去,就你这民工范儿,你有钱包吗?你。”
“那你接下来怎么说的?”
“还说什么,我动手要打她,结果有个大个子的男生,像是体育特招生来接她来了,我一看不好赶快就撤了。”
“哎,你呀太着急,换件好衣服再去也不迟呀。”
“换什么去也不行,那北京小妞有男朋友不说,根本没慈爱之心,还排斥外地人。我这地道的山东口音,人家就归为民工系列,压根就没瞧起,地域歧视。”
“得了,我用这套方法追个北京女孩给你开开眼,赌一顿麦当劳的。”
于是在图书馆,施展同样的手段,卓左右有了女友毛小阡。别说,还真是北京人。
张德晓愿赌服输,请了毛小阡和卓左右去了王府井哪儿的麦当劳,花去半月的生活费。
从此,张德晓彻底断了在大学谈恋爱的念头,大学里他的艳遇史是空白。
追溯起来,张德晓的罗曼史其实很简单,在乡里念小学5年级的时候喜欢上班里一个学习最好的女孩,她叫林静怡。说一口标准的城里普通话,好听。可那女孩除了收作业根本就没正眼看过他,因为他衣服破烂,鼻涕老流过界。上初中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林静怡的消息了,听说离开姥姥家回临朐县城的父母那儿上中学去了。张德晓一时心里空空的,装不进任何东西。
爱上城里师范大学分配来的女老师,是他拼命学习的动力之一。一个教初中语文的黄老师经常在讲课的时候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给全班学生念海子的诗。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
归还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我寂寞地等,我阴沉地等
二月的雪,二月的雨
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
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
吐着芳香,站在山岗上
读完后她就泪光点点地望着窗外的沂蒙山出神。
不长时间黄老师又调回济南城里去了。这让乡村中那个青春期里敏感的男孩子饱尝了离别的苦痛,他知道了人生的无常,也懂得自己没办法把握自己需要的一切。他要考进城市里,也像城里人一样来去自由无牵无挂,不在乎别人的失落和怀想。
高考前,他们村的村长托人到他家给独生女儿提亲,说是能给张德晓出学费,条件是他先要订婚毕业后当倒插门的女婿。
张德晓那老在墙根那儿蹲着的满脸皱纹的老爹受宠若惊,看着村长直愣神。张德晓当面一口回绝,把村长气得点着跟在腚后道歉的他老爹的脑袋说:“好……好……好。”
高考前一年,有个人在临朐县城中学里喝玉米糊糊,穿布鞋,一身过时的旧军装,衬衫领子扣到大脖子根上。那时的张德晓绝对是同学眼里的一道独特风景,而他根本不再乎别人的异样眼神,目标直指国家一类重点院校。我要去北京,这就是张德晓一切梦想的终点。到北京以后干什么,他没想,山里孩子也想像不出,也就无所谓了,到北京就行。
北城林业大学和农业大学是农家子弟报考的首选,所以贫困生也相对集中,也就不差张德晓一个山里人了。
本来报到注册那天有个山东的同县师姐来看过他,看见他木讷又老土的真容后就再没出现过。
再往后,就没女生搭讪过张德晓。即日起他从不再谈爱情,只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