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行不是没有杀过人,夜黑风高时,夏末秋初的凉风似有似无,吹得人脸颊发痒。但现下他握着药包的手手心却沁出了汗,怎么冷静也止不住。
他此时此刻应该已经翻墙越入这扶摇山庄内,躲在陆知秋的房里的梁上,等着世人尊敬的陆庄主回房休息,饮下自己下了楼外楼独门迷药的茶,等陆知秋药力发作内力被封,神志不明之时用这腕上的缠龙丝杀他于无形才对。
这样才能报十多年前与此人的杀父之仇,也对得起师父多年来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而现在却被堵在这偏门外的犄角疙瘩,跟人闲话家常。
“顾慎行,真的是你!”陆长空眼前一亮,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抓住跟前的人便不撒手。
“是我。”顾慎行不耐的挣了挣,奈何陆长空攥的紧,自己又不便露出内力,竟未挣脱,“少庄主还是放开顾某,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堂堂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可不大好。”
“是我鲁莽了。”陆长空讪讪一笑,松开顾慎行,恳切道,“你可是怪我不诚心与你结交?当日化名闯荡江湖也非我所愿,庄中传下的规矩是凡修扶摇剑法者,练成后如果在江湖上没什么作为,那就不能打着扶摇山庄的名号。我一毛头小子,实不敢违抗。可我是真心视你为知己,那夜与你把酒话天下之事,真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快活的一夜了。”
“我怪你做什么。”顾慎行不想多言,为时不早,即使今夜不能得手也万万不能暴露行踪,陆长空此人虽然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但却一点也没有陆知秋那般狠毒的心思,不到不得已,自己也并不想对这个人动手。
“那你那日为何不告而别?”
……
五个月前。
陆长空心不甘情不愿的骑着马,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草长莺飞时节春色正浓,他却无心赏景,心里不停盘算要捱到几时回去,父亲这次是铁了心想让自己回去就接管山庄,到时回庄要如何言辞恳切说自己无心打理山庄,望父亲另觅贤能,大师兄虽然身体不大好,但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处陆长空不禁长叹一口气,自己从小就对继承山庄毫无兴趣,只想着去江湖逍遥度日才好。
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大齐首富金复来的小弟金不散曾说过,“陆长空,我们俩站在一起,你倒更像是金家二少。”
怎么,自己就想当个逍遥散仙还不成吗。
这趟远门,还是如以往一样先去余杭来得好,这回要让金不散给自己好好出个主意,再玩乐几日,时间过得也快些……陆长空想通透了,便打马奔向余杭。
“小二,来壶热茶。”陆长空策马疾行了半日觉得甚是疲乏,正好看到路边有个茶水摊子,虽只有一两位客人,生意不是很兴隆,倒也干净,便下来歇息。
“来了客官!”小二手脚甚是麻利,赔着笑脸道,“看客官也是赶路的人,前面一时半会再没茶铺,可还要些什么?”
“再来几个小炒也好。”
不多时,小二端着菜来了,“客官慢用,如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陆长空一边心里想着今日再赶多久路才能到金水镇找一处歇脚处,一边挟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送去。
“且慢。”陆长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着眼前按住自己手的人似乎是刚才背对着自己坐在旁边那张桌子上的。
正眼一瞧这人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眼角眉梢自带一丝凌厉,身材颀长,着一袭青衫好像谪下凡来的仙人一般。陆长空暗想即使是人人都夸长得好的金不散在这人面前,也是输这人几分仙气。
想罢定了定心神道,“这位兄台……”
不等陆长空说完,眼前这人轻启薄唇道,“这毒下的手法不高明,可这毒却实打实的出自蜀地唐门,唤作【青天一碧】,服后当下并无感觉,只会在每晚月上正中时发作,腐骨噬心,连发作七日,神仙难救。顾某说的对是不对?”
“哼!还想着等会再来料理你,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们提前把你送上黄泉路!”刚才还赔着笑脸的小二霎时换了副脸孔,呼喝一声,屋后也冲出几人拿着兵器向陆长空方向杀来。
看着眼前这位书生打扮,似乎并不会武功,陆长空把他推到身后说了声小心,足尖一点,拔剑便向为首之人刺去。
陆长空虽不想继承山庄,但对这扶摇剑法修炼却极为上心,眼见他侧剑拨开为首之人,直接迎上其身后喽啰,一个转身用左手借力打力,将二人击晕,右手顺势挽个剑花使出一招细雨化春,直击后来者。
扶摇剑法讲究以意化形,陆长空参悟的极是通透,这也是陆知秋三番二次让他下山历练的原因,希望他别浪费了这武学资质,日后能将扶摇山庄发扬的更光大。
“咣!”兵刃相交划出火花,陆长空越战越勇,眼前这些人也大多被他击败,东倒西歪,剩下一两个也在顽抗负隅,勉强支撑。
“你们这些肮脏伎俩!为了图财不惜坑害人命!”陆长空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这位公子及时发现,我今日也免不了魂丧于此!”
这句话仿佛是给快体力不支的贼人提示,剩下两个交换一下眼神,一个企图拖住陆长空,另一个飞身便向陆长空身后去,直取那文弱公子性命。
那书生似是不知如何是好,微微后退,陆长空眼看来不及拦住,右手一个反手将长剑掷出直飞向贼人后背,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那贼人当场丧命。
另一个看他同伴被杀,其余的也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当即杀红了眼,陆长空手中已无兵器,剑鞘也在打斗中丢在了一边。
正无计可施之时,却发现那贼人手中大刀并不砍向自己,转了个弯又杀向了那书生去。
“公子小心!”陆长空正欲去阻拦,贼人却凭空绊了个趔趄似的,直直的朝地面摔去。“嗤”一声,竟被自己手中朴刀戳了个对穿。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陆长空一脸惊诧,又怕那书生没见过这架势吓破了胆子,想上前安抚,却发现那书生从容不迫的捡了自己的长剑,给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贼人心口每人来了一剑。
“这位兄台……”陆长空蹙眉,杀生本不是他的意愿,这些没死的若是诚心改过未尝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想说为什么我不给他们一条生路?”那位书生捡起剑鞘,还剑入鞘,“他们在一炷香之前并未想放我们一条生路。我才进这茶铺时就觉得不对,角落里两张桌子并没有人却摆着没怎么动过的菜,屋前拴着几匹马可马槽里并无草料,不像是有人放在这里让马儿休息。屋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和屋后隐隐的铁锹碰撞声,让我断定这一定是家黑店,在我之前应该已经有人遇害,我来的突然才让他们没来得及收拾残局。”
说罢他把剑扔还给陆长空,“总之多谢救命之恩,江湖路远,咱们就此别过。”
听完他一番分析后陆长空已是钦佩不已,看着书生也不觉文弱了,更像是韬光养晦。“兄台慢走,在下陆衍之,刚才兄台那番话让我甚是钦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何谈大名?陆兄看样子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还是早些赶路为好。”那书生也不搭话茬,出了茶铺,便往与余杭相反的道上去了。
陆长空赶不及说话,想牵了马再去寻那书生,这一转身功夫,官道上竟是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书生踪影。
只得作罢,正欲翻身上马,却在见地上贼人身上似有信物。取了信物也不等细想,出了茶铺,急急往余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