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祺音愣了一下,道,“顾公子是个好人,怎么会做坏事。”
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孩子。顾慎行心里暗道,平日里那些老成也是硬装出来的吧。自己不过今天帮她掩饰了几句,她就完全相信自己是个“好人”了么?
燕祺音倒是不知道顾慎行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管带他一路躲避着家丁,偷溜出了扶摇山庄。
“我请不起顾公子去吃江宁最好的迟夏楼,只好委屈顾公子来这了。顾公子可千万别见怪。”出了庄,燕祺音带着顾慎行依旧七拐八绕,直到绕进一条小巷里的酒家,才止住步子。
“怎么会见怪,我可是来白蹭饭的。”顾慎行笑道,眼前的酒家只有一层,从门口看过去只是随便放着几张桌椅,很是普通。
“客官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和您一起来的这位瞧着眼生,怎么,以前经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店里并无小二,原本站在柜台前昏昏欲睡的店家看到燕祺音倒来了精神。
“他呀,他去寻别的乐子了,不肯再来陪我喝酒。”燕祺音哈哈笑道,像是与店家十分熟稔。
店家笑着前来把他们引到窗边,掸了掸桌椅,安顿他们坐下,问道,“客官还是像以前一样?”
“今天我请这位公子吃饭,你问他吧。”燕祺音大手一挥,“总之这位公子要什么,你尽管上上来。”
“嗳,尽管按你以前的来吧,也好让我看看这间店有什么玄机,值得你绕这么久的路带我来。”
“得嘞!马上就来!”
看着店家去了后厨,顾慎行环视了一遍店内布置,发现从外面看起来这家店不禁小而且普通,从里面看却别有乾坤。整个店里布置很像大漠里给人歇脚的驿站,十分粗狂,带了几分大漠里人的豪爽之气。若再来几层黄沙在地上,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江南水乡,还是在西北大漠里了。
“怎么样,顾公子?”燕祺音见顾慎行环视四周久久,笑道,“这店家以前就是在大漠里摆茶水摊子的,后来被战火所累,辗转来到江宁。又很思念以前大漠里的日子,才把店铺打扮成这样。”
“在江南看到这等酒肆倒是让我耳目一新。燕姑娘好像和店家很熟?”
“我以前常常和苍尧一起来,自从误入了一次,尝到了这里独有的一种酒后就再也不能忘怀,所以时不时的就过来偷喝点。”
“原来如此,刚才店家说的另一位就是苍尧了。不过听店家的意思,燕姑娘可是好久又不来了。”
“顾公子有所不知…”燕祺音欲言又止,此时店家已经端上了菜与酒,便拿过碗给顾慎行和自己满上,道,“我今日既然邀顾公子你来这酒馆了,那就当你是我朋友。先饮了再说!”说罢便一饮而尽。
“燕姑娘…”顾慎行小声喊道,见燕祺音一饮而尽,也不多说,随即饮下自己手中这碗酒。
“顾公子觉得如何?”燕祺音喝的猛了些,满脸烟霞的娇笑道,“这酒是大漠独有的,名字叫做心魔缠。这一口下去,明明从舌头一路烧到胃里去,可就像着了魔似的,还是会一杯接着一杯喝。”
“心魔缠?名字好生怪异。”顾慎行脸上也泛起红晕。
“有人说,大漠里住着会吃人魂魄的妖怪。经常在大漠里行走的商贩,就会被妖怪盯上。妖怪会化成人形,变成楚楚可怜的美女,让那些人上当。然后…”
燕祺音说着给自己又倒上,这次小口小口的饮着,继续说道,“然后那些人就会被勾走魂魄,被扔在大漠里等死。要我说,哪有什么妖怪,都是那些人的心魔而已。这酒就像心魔一样,随时诱惑着你,等你自投罗网。”
“燕姑娘倒是个看透的明白人。”顾慎行看着眼前喝的正高兴的燕祺音,对她完全改观了。
原来以为她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现在看来完全不比同龄的男子差。武艺不俗,言语动作间自带豪气,不去江湖上闯荡一番也是可惜了。
“嗳,顾大哥不要这么见外,燕姑娘燕姑娘的,多生疏。喊我祺音就好。”
顾慎行想到上次宴席上的故作老成的燕祺音,这两次喊自己“顾大哥”完全是不一样的语气。不禁笑了笑,“祺音,你这么喜欢喝这种酒,为什么又那么久不来呢。”
“还不是因为那桩亲事!”燕祺音恨恨道,想到这个又娥眉紧蹙,举起碗将碗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本来我过得多自在逍遥,跟着楚大哥,子游师兄,长空大哥,苍尧他们一起习武,连陆伯伯都夸我有悟性。没事的时候还能和苍尧一起溜出庄,来喝这美酒…”
燕祺音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明明父亲答应我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和苍尧一起结伴出庄历练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可就在年初,突然来了桩亲事,把我整个人困在了庄上,困在我住的那一方院子里。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嫁的那个人是谁!”
“自此,我再不能和他们一起习武,也再也找不到机会溜出庄。本来我还能偷偷的练几招,但是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一通责备,说了好些什么女子该攻读德行,专于女红的话。”
“本来一开始知道这事时我把自己关在房里,绝食相抗。他们轮番劝我,我都不听。可子游师兄站在我房门外说了一句,我还等你和我一起再练破尘剑阵呢,你怎么能比我早死。我就放弃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喜欢子游师兄,认真习武,闯荡江湖,也是想完成他未竞的心愿…”
顾慎行此时恍然大悟,原来燕祺音和陆子游不是有什么嫌隙,而是燕祺音喜欢陆子游。不过在顾慎行看来,陆子游那么木讷,一心向武的人,想必对燕祺音这份少女情愫是一无所知了。
“好不容易等父亲有事出庄了,母亲看管我也没那么严,我才能偷着练几招。只要我一天不嫁,我就不能放弃习武。事情总有转机的,对吧,顾大哥?”
顾慎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身负重责,从未想过要经历什么男女之情。一开始他完全不能理解崔以恒,万颜对他即使再冷漠他都能笑嘻嘻的贴上去。
现在又看到燕祺音对陆子游暗生情愫,而陆子游完全不知情,燕祺音仍然将他作为支撑自己的支柱。
“不放弃总是好的。”顾慎行斟字酌句道,“可是陆子游并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可别错付了真心。”
“顾大哥,我给你看这个剑穗。”燕祺音笑嘻嘻的拿出她珍而重之的那枚剑穗给顾慎行看。
“你看,这个是子游师兄好些年前时,在我的生辰上送给我的。他当时说他觉得这个玛瑙编进红绳里,做成剑穗挂在我的剑上,我舞起剑时这穗子就跟着摆动,一定很好看。”
顾慎行接过剑穗,样式很质朴,只是简单的一个铜钱结,圈住了两颗红润玛瑙。仔细看的确是用了很多年的样子,有些地方丝线都磨断了,也难怪燕祺音今天会把剑穗遗落在地上。
这样说来也难怪燕祺音对陆子游芳心暗许。陆子游平日又处处关怀这个小师妹,相比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当然是这个师兄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