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夕阳下,众人默默地离开了柳府,或许是因为天色渐晚,往日喧闹的街头此刻有些冷清,众人走在稀疏的行人中,一言不语。
柳文韬站在废墟中,于夕阳西独自执箫的那一幕,虽然比不得虹蜺复生那般惊心动魄,但是那孤独、冷清的身影,却总是浮现在脑海,叫人挥之不去。
白小小依旧如往常,一瘸一拐的走在众人后。忽地,她神色一怔,却发现眼前没了萧无名的身影,她慌忙回头一看,萧无名正驻足于不远处,从容的神色之间,依旧是那般冷漠,或许是由于此刻昏黄的夕阳斜照,那白影依稀有了几分柳文韬的模样,都是淡淡的几许孤独。
白小小恍然大悟,拖着不便的右腿,向着萧无名走去,可是没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一番欲言又止。她回头望着前去的恒空,那水遮雾绕的眸子间,几多不舍,几多眷恋,想到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者说何时才能堂堂正正的再见……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人与妖的殊隔,就如那天海之间,看似连成一片,却又无法逾越,柳文韬与龙紫芸,便是最好的前例。
想到此,她心中一阵悲凉,一番迟疑后,艰难地开了口,道:“大师……我,我和少主……要走了……”
恒空一怔,回头看着白小小与萧无名,旋即反应了过来,两人是即将离去。虽然仅是短短相处几日,但是他对于这位似曾相识的女子,心中却有几分莫名的不舍,转念想到人生无不散的宴席,心头的怅然随即释然开来,微微点头,双手合十,道:“有缘自会再见,两位请一路走好。”
白小小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是那看似简单的动作,隐约却有几分艰难,旋即便转过身子,与萧无名一道向着人群走去,两道白影,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街头。
白小小随在萧无名身后,蹒跚的步履小心翼翼,两人一路走了许久,却始终无人说话。许久之后,白小小打破了沉默,低声道:“少主……谢谢,您……”
萧无名走在前方,没有回头,辨不清他是喜是忧,只听他一边走一边道:“阴阳花的确是人人觊觎的灵药,我却不是望妄想用灵药来提升修为的人。”说着,萧无名顿了顿,道:“还有,小小,以后我不希望听到‘谢谢’二字。”
白小小怔了怔,神色有些不解,疑道:“那……那少主,您……您千里追,追寻……阴阳花,又是为何……”忽地,她身子一滞,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原地呆了半晌,才低声缓缓道:“谢谢您,少主……”
或许柳文韬与龙紫芸的事太过伤怀,恒空四人走在街上,却是出奇的沉默,就连平日嬉笑不断的红豆与易青岚,也是没有往昔那般花花心情。这一夜,众人没有流连那喧嚣的越水花船,仅是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随意吃了几个清淡小菜,便寻了一处朴素的栈房,沉沉睡去。
翌日,太阳尚未升起,昏暗的街头,仅有一些早市贩子在忙乎。
“嘭”的一声,恒空忽地惊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见屋内油灯的微光下,红豆一袭晓天蓝衣,双手插在腰间,一脸嗔怒的站在眼前。
红豆眉黛一挑,历喝道:“好你个淫僧,不早起诵经,居然躲在床上贪睡!”
这一番数落,却是将恒空朦胧的思绪闹得清醒,他望着窗外残留着星辰的夜空,定了定神,道:“红豆师姐,我寺的早课,好像没有这么早。”
红豆白了恒空一眼,拿起柜边的五色衣服,扔到恒空身前,道:“早起的和尚有虫吃,莫非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说罢,便是两步走上前去,将衣服强行套在了恒空身上。一番忙乎,洗漱完毕,走出屋子后,恒空才发现易青岚、叶玄天早已站在门外,都是不约而同的呵欠连天。
众人吃过早餐,一番简单的商议之后,决定离开扬州,沿着官道继续东去。尽管这扬州虽好,但是已经混迹了好几天,著名的景点早已看倦了,尤其是喜好新鲜的红豆,又如忍得住老在一个地方徘徊?
这时,天已经大亮,众人走在官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除了汉民之外,还有不少蛮夷,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稀奇古怪的外族服饰,却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情。
红豆走在最前方,一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俨然欢快的小精灵。忽地,红豆停下步子,待到恒空走到她身旁时,猛地握住了恒空的手,呵呵笑道:“被我逮住了吧!”
恒空一怔,那细腻香滑的小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愣是弄得他浑身僵直,却是连步子也难以迈出。
红豆凑到恒空身前,望着眼前木讷的人儿,道:“喂,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恒空心知红豆所指的是那日青鸾上的事情,心中一阵忐忑,莫名的浮现起一股罪孽感,慌忙后撤两步,道:“红豆师姐,小僧乃是出家之人,实在……实在是……”
虽然恒空天资聪颖,但是从小却在佛门长大,初涉红尘不久,又是头一遭遇到这般事情,一时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看着红豆那甜美的模样,联想到往昔种种,好不容易提到嘴边的话,又是生生的咽了下去,而那被紧握的手,也不知怎地回事儿,却是突然变得千钧重,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
红豆见恒空面露难色,小嘴一扁,指着恒空,道:“闭嘴,从现在开始,只准我说话,不准你说话!”
恒空一听,哑口无言。
看着恒空一脸尴尬,红豆抿嘴笑了笑,拉着恒空的手,转身看着易青岚、叶玄天,大声道:“喂,你们看,我与他般配么?”
叶玄天一怔,那素来冷峻的脸,竟然罕见的浮现几分惊诧。易青岚更是神色一滞,手中的酒葫芦噗通落到地上,嘴中的烈酒还没来得及吞咽,便是哈哈大笑起来,一不小心却被烈酒呛了个热泪盈眶。
看着滚落在地的葫芦,美酒汩汩的流出,红豆眉黛一蹙,道:“你那葫芦里,不是装了些恶心的东西么?你怎地还在喝?”
易青岚一怔,笑声戛然而止,吞了吞口水,没想到一时嘴馋,却是……
就这样,众人行在官道,一路欢笑,风餐露饮,大地作床,夜幕为被,不知不觉,却是半月过去。
这一日,夕阳斜照在大地,一座木牌坊映入眼帘,由于常年雨水的冲刷与烈日的暴晒,龟裂的牌坊上生着一些草菇,其上写着三字——朱家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