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云海之上荡起永智苍老的声音,“对于这百年论道,想必诸位与老衲一样,都是受益良多吧?”
青衣微微笑道:“那是,平日各派都是独自修炼,难得有交流的机会,博取众家之长,自然比那闭门造车的好。”
摇光嘿嘿一笑,调侃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受益良多,那不如将百年论道改成百日论道,如何?”
叶云沉吟片刻,神色之间并无永智等人那般闲适,只见他眉头皱起,肃穆道:“这百年论道既然已经结束,就是已是过去。如今,我最担忧的就是那渊内的诡异,以及青衣轩主所言的太阴蔽日。”
叶云话音落下,气氛登时凝重起来。片刻之后,永智道:“恒空,关于那渊内的状况,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恒空忖思一番,道:“除了鬼物、僵尸、幻阵以外,渊内还有一物,弟子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所以然。”
叶云一惊,追问道:“何物?”
“那物乃是锥形状立于鬼物僵尸之间,三丈来高,似铜非铜,似铁非铁,通体呈暗红色,表面镂着一些奇异的鬼怪模样,隐隐之间有着一股莫名的煞气。”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恒空补充道:“具体来说,不应该是一处,而是六处,我与红豆师姐去寻叶师兄与易师兄的时候,又在渊内的其余五处发现了此物。”
摇光听得,忖思道:“看样子,那应该是鬼道之物。只是,我不明白鬼道消失千年,怎地会又突然出现?”
听得鬼道二字,沉默已久的叶玄天却是开了口,道:“那些僵尸虽然衣饰大多已经腐坏,但是隐约还能看出一些前朝的习俗。”
叶玄天此话一出,众人登时一怔,前朝的僵尸,那却是代表着太多。
摇光喃喃道:“前朝覆灭于一百八十多年前,也就是说这些僵尸至少是一百八十多年以前炼制的?看来,这一切应该是策划多年的阴谋。”说到此,他皱起了眉头,沉默半晌,神色忽地一惊,脸上却是多了几分骇然,忙道:“莫非这一切都是为了破坏那四象封灵阵?”
众人听得,脸上的凝重又多了几分,目光不约而同的聚到了青衣身上,俨然在寻求什么答案。毕竟,这四象封灵阵一说,可是源自蓬莱慈航轩。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青衣当然明白,旋即解释道:“这四象封灵阵一说,的确是出自家师之口。在这百年论道之前,我却是从未将话告诉他人,就是红豆也不知情,而且我还可以肯定的说,家师也从未将此事告诉别人。想来,应该是另有高人勘破了这四象封灵阵。”
青衣话音刚落,红豆又道:“根据我的观察,那幻阵应当是源自道家,而且布阵之人精通八卦术数。”
先前恒空在讲述渊内状况时,并未提及破阵详细,只是略微的说了一句是他与红豆合力所破。所以,红豆说出此话,并不会导致众人对恒空的怀疑。
“源自道家,精通八卦术数……”摇光低声念叨着,凝眉回想,惊呼道:“魔门,无心!”
听得摇光这么一说,永智与叶云恍然大悟。十七年前,无心独自破去天剑门八卦镜那一幕,至今仍旧历历在目。放眼九州,道家以天剑门、无名谷为正统,至于其他那些微末的道门,顶多只能驱火驭物罢了,远远无法布置出一个涵盖数百丈的幻阵。而唯一有这能耐的人,便只有那将八卦术数运用得出神入化的无心。
青衣一怔,疑道:“无心是?”
叶云应道:“慈航轩远在南海,鲜少来到九州大地,青衣真人有所不知也是情理之中。十七年前,我们正道三宗门于终南山剿灭魔门之时,曾出现了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也就是魔门的左圣无心。那时,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硬生生地破掉了天剑门的八卦镜,带着魔子与苏灵绣逃之夭夭。那一身修为之高,即使比起李沧澜、萧天行来,恐怕也在伯仲之间。无心神秘至极,行踪飘忽不定,终日带着一副黑色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青衣一怔,虽然她对萧天行有些陌生,但是对李沧澜却是知道的,甚至心中还有着深刻的印象。
百年之前,也就是上届百年论道之时,她还刚入得道途不久,当时跟随师傅白灵轩主,以慈航轩传人的身份前来参加论道,恰巧遇见了身为天剑门传人的李沧澜。虽然李沧澜言语轻浮,玩世不恭,但是那卓绝的天赋,却是连她也自叹不如。她清楚地记得,论道结束之后,师傅白灵轩主还曾感叹,若是李沧澜能一改那轻浮之气,稍微稳重一些,以后定当是九州正道之福。
想到此,青衣脸上却是泛起一丝红晕,似是百年前的声声小仙女,至今仍旧回荡于耳边。尽管有些情愫在初生之际,就因为身上肩负的重任被她强行压制并且抹去,但是那些曾经出现过的懵懂与心思,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
众人哪知,这短短的瞬间,青衣的心中已是千回百转,浮现了无数念头。
感受着心间杂念,青衣慌忙收回了心思,略微定了定神,微微点头道:“堪比李师兄的修为,确实比较惊人。摇光真人,李师兄现在如何?既然清玄真人即将羽化,恐怕李师兄应该是准备继任天剑门掌门之位了罢?”
青衣话音落下,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半晌竟无一人说话。见得眼前突生的古怪,她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正欲再次细问之时,却听摇光长叹道:“李沧澜与白狐妖私定众生,终南山一役死于无心手中,至今尸体被压在本门镇妖塔之下。”
摇光的声音极慢,没有半点神采,也没有半点起伏,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沉重。
“死了?”青衣惊呼道,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先前的那分淡然之态,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摇光没有再言,仅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青衣沉默起来,怔怔的眸子就似失去了神采,贵为一宗之主的她眼界开阔,通晓事理,深深明白有些缘分不会有结果,况且那些青葱年少已成过去,而她也从没有去强求过,但是如今听着这个消息,心中说不上遗憾,也说不上悲痛,却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百年一别,竟是永远,一切似乎都充满了虚幻……
原本她还想此番论道之后,前去天剑门,再次目睹那天下第一人的风采,可如今却是……
摇光看着青衣失神的模样,只道她是为了故人逝去而伤怀,哪里又曾了解她心中所思?遂劝慰道:“青衣轩主不必伤怀,人生下来固有一死,况且贵派是讲佛的,指不定那小子已经轮回投生到哪个大户人家享福去了。”
经摇光这么一说,青衣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行住心中的难受,勉强微笑道:“摇光真人说的是。”忽地,她眉头一皱,又道:“方才真人说他的尸体被压在贵派镇妖塔之下,这是为何?”
摇光面色一僵,摇了摇头,叹道:“这也是清玄师兄的决定,与其说是对他私通白狐妖、叛逃师门的惩戒,不如说是对后世弟子的警训。当年我也曾劝过清玄师兄,让沧澜入土为安,毕竟死者为大,但是清玄师兄与玉衡真人却是执意不肯。”
青衣微微点头,沉默下来。
然而,众人对于往事的伤怀,恒空没有半点心思。他的心中,只是充满了疑惑与惊诧,某些东西虽然不太清晰,但却是有了轮廓。
忘心,无心,都是黑色面具,同样精通八卦术数,而那击杀飞天尸的蓍草,却又是来得那般巧合……
“你我缘分,当如这蓍草,无论今后我们身份为何,都将不再相识。”
恒空心间叨念着临别时忘心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默默教导自己七年的人,竟是曾经魔门的左圣;他也没有想到,那一身深不见底的修为,竟是足以将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