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弟大步流星,在路上一瓜农家买了个大红西瓜,切好用袋装上,直接奔赴田垅。
果然,父亲武汉早就扯好了秧苗,在田里插开了,他身上套着一件白色汗杉,布料棉被汗水浸湿,与身子粘在一起,黝黑的皮肤清晰可见。
灼灼炙日下,气温高达四十多度,但他唯一的避暑工具,仅是一顶草帽,一顶年纪与他相仿的草帽。烈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狠毒地钻进这位农民的身躬,烤得他面黄焦瘦,烤得他体瘦如柴,让他直不起腰身来。
水田,秧苗,农民,炎日,当天地间仅剩此四者,构造的画面,是多么的自然,多么的伟大,那些灵巧奔驰的小较车能比吗!那些钢筋森林的壮观能比吗!那些高科技飞机火车的巧夺天工能比吗!
武弟的心里千滋百味,百感交集,一方面为农民的勤劳伟大而感叹,一方面为农民的辛苦悲壮而伤愁。
的确,农民是世上最复杂也最纯朴的一类人,他们可以说是活在世上的最底层,过得最清苦;他们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耕耘着属于自己的几亩薄地。是他们构造了整个社会,整个世界,他们就像工蜂一样,任劳任怨。
试问,世上若没了农民,社会还能维持下去吗?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衣食住行,没一样离得开农民的汗水,其实,他们,才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头顶着四十度的烈日,脚泡着发烫的田水,背一直驼着,左右手谐调配合,把秧苗一茬茬插到泥水里,反反复复,甚至几分钟都不抬一下头,这种工作,除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还有什么人可以受得了?
可怜的农民,可叹的农民,可敬的农民!
穷苦劳累没能压弯你的的腰!
武弟的思想在这一刻,突然得到升华,他明白了,只有做农民,自给自足,才是活得最真实的。以往他想当大老板办大企业的理想被抛到九霄云外,万一哪天不小心当上了老板,有朝一日,还是会回到家乡,造福农民。
…………
“弟伢仔,你回来了。”父亲一直面朝着山峦插秧,直到插完手里的一把秧,方抬头去捡事先特意散抛在田四周的秧,乍见到武弟,很是欣喜。他一直在盼啊,都过好几个小时了,怎么儿子还没回来呢?
“爹,过来吃西瓜。”武弟收回思绪,从梦幻中回到现实,从塑料袋里拿出切好的西瓜,摊开,自己拿了一块,猛啃。
“唉。”父亲来到田埂,在溪水里洗去手上的泥巴,就着身上的衣服,擦去手上的水渍,端了最小的一块瓜,小口吃着,责怪中不乏喜悦,“买西瓜干吗,浪费钱。”
“都双抢几天了,买个瓜犒劳一下自己,也应该吗。”买瓜还能干吗,吃呗!武弟知道父亲心疼的是钱,怕自己外出的路费没赚够。
这孩子,懂事啊!父亲心愧地掐指算:儿子自从校回到家里,已经有半个月没吃肉,没吃水果了,唉,都怪自己无能啊,让他跟自己受罪。埋头把西瓜皮嘴得只剩红纸张厚,下到田里,往田中走去。
“你爸眼里有泪光!好伟大的父亲哦!真羡慕你!”半晌未语的棍棍王后,浮在半空,忧忧地感慨。
武弟黯然无言,父亲的心思,你怎能不知,二十来年来,他都是这样子——宁可自己少吃饿着,也要让自己吃饱。武弟心酸:“爹你吃多几块吗,这么大一个西瓜。”言罢,拿了一块瓜往田中追去。
父亲接过西瓜,凑到嘴边,手止作,身却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嘀嗒,嘀嗒!”两滴水掉入田中,与整丘田水溶为一本。
父亲身子再一颤,干瘦的手揉了揉双眼,木讷地垂着头,重重一口咬在西瓜上,仍旧一语不发,往田中走去。
…………
父子俩插田的速度都很快,八分田,到日悬中天时,只剩下小小的一个角落没被翠绿渲染到了。
武弟推让不过父亲,先回家做饭。
半个小时后,饭菜香充斥小屋时,父亲也水淋淋一身回来了。
双抢大功告成,且今日有五百多块入帐,虽五步蛇只赚到三百块,武弟还是挺高兴的。
菜上桌,饭盛碗,酒满杯,父子俩对饮起来。
父亲亦是老怀甚慰:“今天青蛙卖得怎么样?”
武弟一想到屠镇长与顾乡长抢了五步蛇,反受其窘尿裤子的事,心里就很是爽畅,总算为镇民们出了一口气,当下忍俊不禁地道:“蛙买了一百五,百步蛇六十,五步蛇三百块。”
“五百一十块?”父亲一惊,天哪,半个晚上就有自己累死累活一亩田地一年的收成,当死农民,真死啊!转而一诧,如此大三条五步蛇,一条都不止五百块啊,顿时满腹疑惑,“五步蛇一百块一条?”
“运气还好呢,不然一分钱也得不到。”幸亏自己机灵,否则五步蛇就白白跑了,昨晚上的惊吓,就算白受了。
“又有人在抓?”
“与其说是抓,还不如说是抢。呵呵……”武弟把今早发生在镇里的事,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当然,棍棍王后暗箭伤人,刺破装蛇布袋整人的事,是特级机密来着。
一辈子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父亲,怔了半晌,感叹:“天理照彰,报应无所不在,只是时辰问题,现在给他们一个警告,若两人继续为非作歹,老天爷是不会再姑息的。”
这一切,成也我,败也我,关老天爷屁事!武弟小时候信天,坚信老天爷会让一生受尽苦难的父亲富足开心起来,可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的经济水平突飞猛进,人均收入亦是大幅度提高,只是,父亲的一切,滔声依旧。
老天爷只会关照强者富者,穷苦人家的穷死饿死,他鸟个屁!
“明天我去趟外婆家。”武弟提议。
“唉,都几个月没去看老人家了,过几天你就要外出了,去一趟也好。”父亲认为自己一生愧对三个人,武弟娘,武弟,还有他的岳母。武弟娘跟了自己,没有享过一天福,就命赴黄泉;武弟跟了自己,二十年来一直在受苦;作为岳母的半儿子,自己不但没有尽孝尽悌,反而让之担心外负。
想着孤苦伶仃,每在悲伤往事恍度余生,风烛残年的岳母,他愧啊,是最愧!
武弟老习惯飞驰双筷,把碗刨了个底朝天,一口倒干杯中的烧刀子,收起碗筷,盘算好下午的事,回房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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