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士茂大婚,太守府前热闹非凡,前来祝贺之人,除了官员之外,还有许多苍梧郡的富豪,其他较远一些地方的人,虽未亲至,却也遣子弟送来了一份大礼。
因为士茂在交州的快速崛起,让这些人不得不去巴结讨好于他,如今明眼人都知道苍梧、郁林二郡是在其掌握之中,若能得到他的青睐,那他们以后何愁不富贵缠身。
而士茂如今要维持两万多士卒的正常开支,再加上还要发展二郡,正是急需用钱之际,对这些人的送礼也是来者不拒,一概含笑收下,至于事后还能否记得你是谁,那就两说了。
等到王粲带着刘表给士茂准备的礼物来到太守府,士茂听到下人传报后亲自出迎,老远就说道:“仲宣先生亲来,茂有失远迎,还望先生海涵。”
王粲此时,年龄并不大,尚未及而立之年,虽然当初随献帝前往长安,为一代大儒蔡邕蔡伯喈赏识,但其后为人其实并不得志。
董卓被诛,部将李榷、郭汜犯长安,挟持了献帝,王粲只好来到荆州依附刘表,却一直不得刘表看重,在刘表手下,不过官居小职。今日见到士茂亲自出迎,似乎并非因为自己是刘表的使者,而是看重自己本人,王粲心中对士茂立时有了几分好感,当下也拱手说道:“大人何须如此客气,粲不过刘荆州帐下一小吏,何须大人亲迎。此次来此,乃是奉我主刘荆州之命,专为祝贺大人新婚之喜,这些乃是刘荆州的一番心意,大人还望笑纳。”
王粲说着指了指身后仆从所抬的物品。
士茂故作讶然:“刘荆州竟知世间有士茂耶?”
王粲笑道:“大人声名,如今已闻名海内,荆州妇孺,亦知大人之名也。”
“哦,果如先生之言,茂之名已天下人尽皆知乎?”士茂立刻露出一副兴奋的模样,“但不知刘荆州此次遣先生不远千里而来,尚有他意乎?”
王粲看了士茂一眼,说道:“我主刘荆州忠义,一心为汉室镇守一方,使其不致毁于奸佞小人之手。前者听闻曹贼假传天子诏书,污蔑我主乃谋逆之人,令大人北攻我荆州之地,大人却毅然弃诏令于不顾,由此可知大人乃明鉴之人,我主遣粲来此,其中也有答谢大人之意。”
“曹孟德欺君罔上,乃****也,遣使送来此诏书,乃是欲令我与刘荆州自相残杀,他好从中渔利,我安能遂他心愿?再者我交州贫瘠,虽地方数千里,却人烟稀少,更兼时有蛮夷为祸,安有能力抵抗荆州数十万带甲之师?先生还请回转刘荆州,言我交州愿世代与之交好,刘荆州在世一日,我当以长辈事之。”
他死了就另当别论了,士茂在心中补充一句。
“大人放心,此话我定为大人带到。”王粲拱手说道,“我主刘荆州若知大人有此心,想必也会非常高兴。”
士茂大笑:“不必多言……今日先生来此,茂委实高兴,先生还请随茂入内,茂定要亲自敬先生一觞。”
“如此,则粲却之不恭了。”王粲也笑着应道,刚才士茂的话尽是谦卑之言,这使得他对士茂好感大增,心中对他的评价也高了几分。
一场婚宴,至夜方休,来客尽兴而归,士茂则带着酒兴直奔内室,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其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自士茂成亲之后三日内,士茂一直未曾外出接见任何人,王粲数次想当面告别士茂,皆不得入太守府。
三日之后,士茂这才召见他,一见到士茂,王粲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原因无他,只因士茂现在一身酒味,面色看起也有些憔悴,就像……这三日来一直在与新婚妻妾作乐一般。
见王粲到来,士茂急忙上前见礼,仍旧是一副敬重名士的模样:“这数日茂身体略有不适,故而一直未能见客,劳烦先生数次前来,茂之罪过也。”
满身酒气还身体不适?王粲脸上稍现怒容。
他也是一位名士,眼见士茂竟说出如此低劣托词糊弄自己,如何能不生气?而且王粲起先还因为士茂的谦虚态度而对他抱有好感,如今士茂却是如此一副模样,这无疑让他感情大受伤害。
妄自己自负才学,却无识人之明,竟会对这种人有过欣赏之意,实乃耻辱也。
王粲此刻内心便怀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士茂态度与三日前无异,但在王粲看来,这一切却太假了,他的内心已满是被人欺弄的感觉。
不过毕竟也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王粲心中虽怒,但面上却很快镇静下来,应付着士茂的话说道:“冬日严寒,大人还须多保重身体才是。粲数次来找大人,乃是欲向大人辞行……”
“仲宣先生要走?”士茂急忙说道,“可是茂有何怠慢之处?”
“大人勿要多疑,粲之所以急欲离开,实是因为离家甚久,思念家中家小所致。”
“既如此,那茂也不好挽留,只是还请先生多留一日,明日茂当亲自派人护送先生出境。”
“如此……多谢大人。”王粲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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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守府前,士茂对王粲一指下面两百士卒:“先生观我交州士卒精锐否?”
眼前的两百士卒,有老有少,站姿虽然还算整齐,但与“精锐”二字却相差甚远,王粲不明白士茂的意思,只好说道:“尚可。”
士茂心中嘿嘿一笑,就这还尚可?若我手下士卒真是这番模样,我直接就像孙权俯首称臣了,当初还敢与他叫板?
不过表面上士茂却是一副自得模样:“那先生以为,我交州军士与荆州士卒相比,孰强孰弱?”
王粲面容一抽搐,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就这货色你还好意思拿出来与别人相比?莫说精锐人马,就连刘景升手下的普通军士,也比你这强。
不过转念想想,苍梧、郁林二郡汉人加起来恐怕都不足三十万,王粲也就释然了,心中想到,交州军队,不过如此。
若说王粲一开始对士茂的好感在昨天变成了对士茂的愤怒,那么此刻,王粲对士茂已经不再愤怒,而是轻视。
他觉得,士茂这种外表谦逊内心其实骄傲自大又贪图享乐、荒于嬉戏之人,根本连让自己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王粲对士茂已经连虚假的笑容都懒的露,板着脸说道:“大人手下与我主军队各不相同,两者并无可比之处。”
对于王粲脸上表露出的变化,士茂也不在意,又与他谈笑几句后,这才说道:“数日前苍梧又有蛮夷作乱,为祸一方,茂担心先生回返道路为其所堵,故将派遣这二百精锐之士一路护送先生出境,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粲多谢大人,若无其他要事,那粲告辞了。”
士茂微微拱手:“先生一路好走,请代茂转告刘荆州,交州愿与其永世交好。”
士茂这最后一句话,让王粲感到,士茂临别时之所以对自己这样好,完全是想让自己为他在刘表面前说些好话而已,所以对于士茂护送之举,王粲坦然受之,心中该鄙夷他士茂的照旧鄙夷。
看着王粲远去的身影,士茂呵呵一笑,对身边的丁易说道:“公显,依你看来,王粲此番回去,会如何向刘景升回报?”
“自然是说伯豫你不过如此,交州亦不足为虑。”丁易笑着答道。
“嗯。”士茂点点头,突然神色一正,“刘景升不过冢中枯骨耳,不足以为之费太多精力,公显,你且随我来。”
丁易知道士茂有要事交代自己去办,默默的跟在士茂身后,来到太守府的书房中。
士茂展开一幅地图,对丁易说道:“公显,可还记得当初我让你经商时,对你所说的一番言论?”
丁易细细一想,记起了当初士茂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不由问道:“伯豫,你可是认为如今已是合适时机?”
士茂点点头,严肃的说道:“如今摩楠率部已将交趾西南方向千里内的蛮夷部落征服,商队可安然通过这些地方,另外我汉军雄风也经那些蛮夷口耳相传,已威名远播,量途中也不敢有宵小前来送死。如今我已编练了八百名精锐士卒,只需再征召数百民夫,你便可启程前往西域各国。”
说到这里,士茂顿了顿,看着丁易说道:“若公显你不愿受那路途颠簸之苦,我亦可找他人替代,你只需管理好荆州买卖即可。”
说出先前那番话,士茂对丁易稍稍有些愧疚,当初让丁易在交州经商,有些成绩之后,便又将他派往人生地不熟的荆州,如今丁易在荆州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他本人也在荆襄混得有头有脸,自己却又要让他不远万里去往西域各国,而且途中还危险重重,这让士茂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对不住丁易,所以最后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丁易绝对是士茂心中最好的人选,如果丁易不答应,带商队前往西域各国一事,肯定会延迟数月,因为士茂必须得重新物色合适人选,然后还得传授其一些商品贸易知识,最后才能出发。
谁知,士茂的话刚说完,丁易就立刻说道:“伯豫,数日前你对我所说的话犹言在耳,今你有用我之处,我自当竭力而为,安有推迟之理?”
士茂重重的拍了拍丁易肩膀,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将丁易拉到地图前。
这张地图是士茂这几年派人实地考察后画出来的一副地图,上面只是记录着沿途所经之地,虽无地貌描述,但这张地图依旧是极为珍贵且难得的。
因为士茂前后曾派出不下百人前往西域各国,最终能够回来的,却只有区区十数人,这些人,将是以后商队的向导,由他们带着商队穿行万里去往西域各国。
士茂在地图上指着离交趾最近的一处地名说道:“这里,乃是摩揭陀国,距离交趾约有两千余里路程,你们的第一站,便是这里。摩揭陀国风俗淳朴,崇尚佛法,你们到达这里后,当可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再往西行,然后至贵霜帝国……”
士茂详细的讲出了自己为丁易一行安排的行程,然后又将自己所了解的西域各国的风俗人情讲给他听,最后又指导丁易该当如何与那些人做商品贸易,等到说完这一切,不觉间已是午时,等到士婧来叫二人用饭,二人这才作罢。
但是他们今日所商议出的结果,却注定以后将载入史册——不管士茂将来进取天下成功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