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茂一直在等待的人,是正在荆州经商的好友丁易。
如今的丁易,虽年龄不大,但在荆襄的名气却不可谓不盛。
他的祖父丁宫,曾做过汉朝三公之一的司徒一职,丁易凭他是丁宫之孙这样的名门身世,在荆襄颇结交了一些当地豪族。
凭借着这些豪族的帮助以及交州在物资方面的全力支持,丁氏商行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已颇具规模,不仅在荆州各处富庶之地开设有分行,生意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就连粮食、布匹、盐铁等暴利物品,商行都从那些豪族手中得到一部分经营权。
刘表,当初孤身带着一纸任命来到宗贼横行的荆州,本就是依靠荆州豪族才得以上位的,所以荆州豪族几乎将荆州的所有商品贸易都掌握在手中,控制着荆州的经济命脉,一些暴利商品丁易虽只获得一点点经营权,但所得利润却已让人咂舌。
如今士茂成亲,丁易作为士茂自幼相交的好友,如今又是士茂的一大臂助,自然没有不邀请他的道理,而且士茂此次召他回苍梧,还另有要事让他去做。
只不过,与丁易一同到来的,还有荆州牧刘表的使者,而且这使者并非普通人,乃是汉末名士、为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
位于如今湖北襄樊的襄阳城东南角城墙之上的仲宣楼,便是后世之人为了纪念王粲在襄阳作《登楼赋》而建的,知道他的到来,士茂如何能不感到意外?
自己,何时竟有了如此大的脸面?
自己成亲,刘表竟然派遣使者前来祝贺,这本就够意外的了,如今那使者还是建安七子之“冠冕”的王粲,这,就不得不让士茂深思了。
粲,有美的意思,史记上说,三个人为众,三个美女则叫粲。
刘表,因为王粲貌不副其名而且身体羸弱,所以就对他不甚见重,这是时人皆知的,士茂当初得知这一情况,私下甚至猜测,刘表,他自己也是一帅哥,因为别人的容貌配不上其名就不看重,恐怕说不过去吧,真正的原因,或许是刘表妒嫉人家才学出众。
因为建安七子本就是当时才学出众、极富盛名的人,而王粲能得七子之“冠冕”的称号,自身文学修养肯定更胜其余六人一筹,名气也是更大。
刘表在当时与另外七人同号为“八俊”,也是博学之人,一向以文士自居,王粲来到他手下做事,刘表因为嫉妒,怕其声名盖过自己而不见待他,也并非不可能。
可就算是刘表不见重王粲,但王粲依然算是一个大人物,派遣使者来苍梧祝贺士茂成亲只需随便派遣一人便可,为何要让王粲亲自前来?
王粲身体不好,所以一路走的极慢,丁易与他同行,路上根本不怎么劳累,所以士茂也没立即让他下去休息,而是留在太守府与士茂叙旧,同时士茂立刻派人去召集了袁徽、徐庶等几名心腹前来议事。
得知刘表派遣王粲前来,对荆州之事和刘表本人都有所了解的庞统皱眉说道:“王仲宣此来,背后似有深意,莫非……乃是专为观察主公志向及才能而来?”
庞统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袁徽说道:“士元此言有理,王仲宣乃当今名士,刘景升虽不待见其人,但也绝不会无故使其颠簸千里来我苍梧,今刘景升遣他来此,定是有所图谋,主公不可不防。”
这本就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不管你士茂在交州如何折腾,哪怕你打败了江东八千入侵大军,也只是使天下人知晓你的名字,而并不会特别看重你,将你与曹操、刘表、孙权、和益州牧刘璋等割据一方的诸侯相提并论。
首先一个,打败江东大军,其实很多人虽然惊诧,对士茂这个从未闻其名的主将产生点兴趣,但却也不是特别看重。因为那是在交州本土作战,而且你交州人数占优,兼且战争有太多的偶然因素,能胜得了江东军队,并不能说明什么。
至于攻取苍梧、郁林二郡,虽也让人侧目,但因为一开始就阴谋杀死了苍梧太守吴巨,能轻易夺取二郡也就可以理解,很多人将之归纳为士燮的无信,却并没有想到这或许是人家的智谋。
士茂成亲,像刘表这种治下人口数百万的大军阀,本就没有派遣使者来祝贺的道理,因为你一和刘表没什么关系,二则本人也没什么实力,直白的说,就是没那资格。
士茂不过小小一太守,他而爷爷士燮也只是一郡太守,虽朝廷让其董督七郡,但到底不是交州刺史,更不是交州牧,与刘表荆州牧一职相差太远。
刘表拥有整个荆州,治下与士茂同等官职的一郡太守就有八人,按照常理,士茂成亲这种小事,连入刘表的耳朵的资格都没有,想要刘表送礼,那更是妄谈。(荆州原本只有七郡的,后来汉献帝继位之初,从南阳郡分出一部分地盘,设置了章陵郡,这里便是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的故乡了。)
可是如今刘表不仅派人送来了贺礼,而且使者还是名满天下的人物,这里面若说没有什么图谋,士茂认为白痴都不会相信。
之所以叫来众人,士茂是想问问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不让对方达成目的,甚至于还可以给对方放一个烟雾弹,让对方不仅猜不到自己的真实意图,甚至还会往相反的方向去猜,让对方的猜测与自己的本性完全相反。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即胜负各半),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殆:危险、失败)。
如果士茂的计划真的达成,刘表那一方能不能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实力士茂无从得知,但却绝对不知道作为敌人的自己拥有怎样的实力,一旦开战,按照孙子兵法上说的,那么最多便是两方胜负各半。
可是士茂与刘表不同,他是知己知彼,这就代表,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他这边倾斜,再加上士茂早有准备,韬光养晦数年,而且其时荆州又有大乱,士茂已经不用去关心胜负如何,他应该关心的,是自己怎么才能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即是将利益最大化。
“那依诸位之见,我当以何种态度示之,以使其小觑于我?”士茂出声问道。
“主公,刘景升虽生性多疑,却难有决断之力,此计恐怕并非出自他的主意。”庞统说道,“统思忖良久,窃以为此定是那蒯越蒯异度之谋,遣王粲来此,乃欲通过主公言行,猜测主公之志向。”
蒯越?士茂点点头,刘表手下,也就蒯良蒯越二人最能干了,士茂记得前世看三国,记得曹操率大军南下得到荆州后有这样一句话:“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这虽然是曹操生了儿子还装处的言论,但从中也可看出他对蒯越能力的看重,当时已经统一北方的曹操手下可真的是猛将如云,谋臣似雨,能让这个三国超级大佬如此看重的人,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庞统的家族本就是荆襄豪族,其家族对于刘表也是有所接触的,他对于刘表能说出这番评价来,那基本就不会错。
但是不管刘表本人有没有猜疑士茂,如今通过荆州派遣王粲来此这一行为,已经可以肯定荆州有人在怀疑士茂了,一旦让他们察觉到士茂有威胁他们的可能,则荆南与苍梧接壤的桂林郡,必定会增兵以防备交州。
庞统想了想又说道:“主公不妨以骄狂面目示之,以慢(惰也,懈怠之意)其心,只是其中分寸,尚需主公自己把握。”
“如此,那便依元直之言,使那刘景升不疑我也。”商议完这件事,士茂心情大好,大笑道,“诸位,就此散了罢,明日乃我大喜之日,定要与你等一醉方休。”
丁易虽被士茂留在了这里,但自始至终却无一言可发,眼见士茂手下能人无数,心中在为士茂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在不断告诫自己,士茂一直将自己当作知交好友对待,自己千万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份情谊。
会议结束,丁易闻言转身欲走,却独独被士茂叫住,等众人散后,士茂拉住他的手坐下,然后说道:“你我二人,自幼相交,情若手足,因公不能相处一地,今日你回到苍梧,当把酒言欢才是,为何却要急欲离开?”
“伯豫……”丁易感受到士茂此话的真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士茂笑着摇摇头:“公显,不必多言!不管我今后官居何位,你始终乃我挚友,私下切莫要拘泥于俗礼才好。想当初在龙编城时,你、我还有蒯承蒯平二人,虽地位、名声不显,但却过的十分开心,今后若连你这里……”
士茂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也弃我而去,那我岂非成了孤家寡人?所做一切,又有何意义?”
丁易诧异的看着士茂,想不到以士茂如今的身份竟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丁易这才坚定神色:“伯豫,你既不弃我,我丁易发誓今生亦永不负你,你今日之言,我定铭记在心,一世都做你手足。”
“公显……如此,才是我自幼相识的那个胖子。”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那手足之情,恐怕今生也难以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