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刘备府邸。
这是一间密室,密室四周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燃烧正旺,那跳跃着的灯火,照出了刘备阴晴不定的面孔。
突然,刘备一抬眼,看着眼前一人大声问道:“消息是否属实?”
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因气愤所致。
被刘备问话的人一哆嗦,立刻答道:“消息千真万确,自主公撤离襄阳之后不久,那刘巴就主动来到襄阳城内拜见曹操,根据留在襄阳城中的小吏遣人来报,刘巴早已携上命往荆南而去,如今恐怕已到长沙多时。”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日来报?”刘备大怒道。
“请主公息怒。”见刘备极为生气,那人急忙拱手说道,“自曹操占领襄阳后,襄阳城内便一直戒备森严,前几日细作才好不容易混出城,一路急行而来,路上并不敢有丝毫耽搁。”
密室内,并不止刘备他们两人,那零陵人周不疑也在其中,听了此话,上前将先前答话那人遣走,这才开口对刘备说道:“主公,人各有志,何必为些许小事耿耿于怀。”
“可是那刘巴……实在可恨。”刘备恨声说道,“此子多次辱我,若落入我手,我定不轻饶。”
刘巴与刘备的积怨,可谓由来已久,这还要从数年前说起。
那时刘备刚到荆州没两年时间,膝下一直无子的刘备非常喜爱聪慧的周不疑,不仅将其收为外甥,更隐隐将其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两人关系说是亦师亦友,倒不如说是半师半父。
当时周不疑不过十来岁,正是求学的年纪,刘巴时年十八,早就因才学而闻名荆襄,又正好在郡内担任主簿一职。
刘备便想让刘巴教导周不疑学业,事先让人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当时的刘备,满以为凭自己征战二十余年的威名以及左将军宜城亭侯豫州牧的头衔,刘巴定不会拒绝,可惜很多事往往事与愿违。
刘巴得信之后立即就回复了一封言辞谦卑的推脱信,声称自己才德不足以教导聪慧的周不疑,若强行做其老师,必定会误人子弟。
信中,刘巴极力贬低自己的才能,反正也就一个意思,让我做周不疑的老师,免谈。
刘备当时早已是闻名天下的人物,自己亲笔去信让一个小小的主簿当自己外甥的老师,他却还不干,这无疑让刘备面上无光。
其实,若是让周不疑的舅舅别驾刘先去信给刘巴,刘巴或许还会考虑一二,但偏偏却是刘备亲自去信。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刘巴断无拒绝的道理,可惜正因为是他刘备的请求,刘巴才会一口回绝了。
刘巴乃是荆州的世家出身,自小便身份高贵,而且因富有才学而傲气非常,如何看得起刘备这样一个曾经靠织鞋贩履为生的人?要他刘巴给刘备面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一织鞋贩履之徒,有何资格求我做事?若是答应你之请求,简直是对我刘巴的侮辱。
刘备并不知道刘巴的想法,但敏锐的他,却能猜出一二,这家伙,肯定是和蒯越等人一样,看不起自己的出身,所以才这般辱我,委实可恶。
此事过后,刘备表面上虽没什么表示,但却一直对刘巴暗恨在心,前段时间夺取了襄阳,本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备发出征召令征辟刘巴为官。
可是刘巴却再一次拒绝了刘备,甚至在接到征召的第二天便离家而去,至于躲到何处却是无人得知。
这里面虽有害怕刘备报复的原因在里面,但却更向刘备表明心迹,想让我刘巴助你,简直是妄想,你还是死了此心吧。
当时刘备刚刚夺了襄阳,根本无多少闲暇时间来理会此事,所以也就任由刘巴去了,心中只是对刘巴略有些不满而已。
可是如今听到消息,曹操才刚刚占领襄阳,他刘巴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曹操面前去,这怎能让刘备不愤怒?
我让人去请你你不来,甚至还躲着我,可那曹操才刚入襄阳,你就主动找上门,如此一来你将我刘备当作什么?
刘备从来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也绝对无法忍受刘巴这一行为,他认为刘巴此举简直是在扇自己的耳光,是对自己的严重侮辱。
如果刘巴此刻就站在刘备面前,刘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亲手将他宰了,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周不疑与刘备相识已近十年,对刘备的为人也清楚,知道此时刘备正在怒气上,所以听了刘备的话,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刘备自己慢慢平复胸中的怒气。
周不疑知道,刘备的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好,他相信自己只要稍稍等一会儿,刘备就会自己将怒火压下去,以至于可以让不知情的人看不出刘备前一刻还愤怒异常。
刘备,可是从那社会的最底层一步步爬到现今这一步的,他没有袁绍、袁术四世三公的显赫家世,也没有曹操那种父亲当过太尉这样的高官,家境更是富裕非常的父亲。仅有的皇室后裔头衔,在最初时也根本帮不上半点忙——东汉末年,刘氏子孙经历了四百余年的发展,早已是后裔满地跑的局面,谁还会在乎一个蝼蚁的先祖是谁?
刘备现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的一双手拼搏得来,而且纵观其前半生,根本无多少取巧之处,这样一个人,本就非常人可及。
果然,没多久,刘备的怒气已渐渐消散,看了一眼周不疑,刘备缓声说道:“元直,曹孟德派刘巴携上命前往长沙,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周不疑凝声说道:“自然是令那苍梧太守出兵南郡,与其共同进攻江陵。”
刘备冷冷一笑:“曹孟德之计,不外乎如是也。只是那交州士家贼子,正是要让我为其抵挡曹操南下,安肯出兵助他攻我?可笑曹孟德竟还白费这些力气,难道他真以为,士家贼子是那益州刘璋之辈可比?”
士茂趁着荆州大乱,一举夺下荆南四郡,刘备即使再不看重交州,此时也已经看出士茂以前是在扮猪吃老虎了。
若没经过精心准备,刘备才不相信荆南能这么快陷落呢,因为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即使荆州再乱,但那只是荆北,荆南四郡并无多大****,两郡兵力总数也在三万以上,怎会如此轻易陷落?
想通这一点后,刘备便再也不敢将士茂当作一般庸人来看待,而是将其与江东孙权看作一类人,两者都非池中之物,乃自己平生劲敌。
而那益州牧刘璋,在曹操南下攻打荆州时,怯于曹操声势,也曾应召为曹操提供了一部分粮草,是故刘备才将他拿来与士茂相比。
刘备在那里发笑,但周不疑却笑不出声来,只是皱着眉头,静静想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说道:“主公万不可大意,或许那苍梧太守会出兵助曹孟德进攻我等亦未可知,主公还是需稍作防备为好,最好是多派细作潜入荆南,将其一举一动都监视起来为宜。”
刘备见周不疑说得郑重,稍微想了一下,道:“也好,我便多派细作将整个荆南监视起来,若那交州贼子一有异动,我等立时便可知晓。”
刘备,如今对士茂可谓是恨之入骨,所以一直以来便是以“交州贼子”相称,想想看,他刘备好不容易得了荆州大权,那荆南四郡本应该间接属于他刘备的,可是如今却被士茂强行抢走,这比刘巴驳了他的面子还要严重十倍百倍不止,刘备如何能不痛恨?
可以说,除非士茂主动送还四郡,否则二人将没有调和的余地,必定要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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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士茂在荆南集结粮草辎重,突然武陵有信使来报,镇守武陵郡的甘宁因与校尉巩志不合,怒而将其斩杀,并随后又将其全家老小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害……
巩志,便是当初绑了金旋,献出临沅城的那个都督从事史,因献城有功,所以被士茂升为校尉,与甘宁相等。
因巩志在武陵为官多年,所以士茂便让他与甘宁共同镇守武陵郡,但诸事依然是以甘宁为主。
惊闻甘宁斩杀巩志这一消息,士茂连忙向信使问明缘由,原来那巩志自恃献城有功,一向便不怎么听从甘宁的话,甚至还会时常出言顶撞甘宁,曾数次与甘宁差点拔刀相向。
想那甘宁以前是何等人物?那可是纵横荆襄的水匪,看官吏不顺眼就敢当街斩杀的人,如何能够容忍巩志这般挑衅自己,所以在巩志又一次顶撞他时,甘宁终于忍不住拔刀将巩志斩杀了。
随后甘宁还不泄愤,又派兵前往巩志府邸,将巩志满门数十口全部杀害,就连巩志那尚未满月的孩子亦未放过。
“甘宁,何竟敢如此耶!”士茂听完,起身气愤的大叫道。
死区区一个巩志士茂还不放在心上,可是巩志如今的身份很微妙,他可是一个献城投降的人,他对士茂来说是功臣,可如今却死在甘宁手上,这会让外人如何猜想士茂?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抑或是那鸟尽弓藏走狗烹?
如此一来,以后就算是有人还想投降士茂,也得先将此事在心中想一遍,投降之后,自己是否还能保住性命?
这个影响无疑是恶劣的,会让许多后来者都为此心悸,从而产生犹豫。
“来人,传我将令,立刻去武陵将甘宁给我绑来。”士茂不得不做个姿态,对着手下大喝道。
当下就有徐庶上前说道:“主公不可,万万不可行此事啊。”
“我意已决,元直勿需再劝。”
“主公三思。”徐庶仍不放弃,极力劝道,“今天下未定,斗将如宁者难得,主公宜容忍之。且甘宁跟随主公数年来,一直颇有功绩,如今虽有罪,但主公大可让其戴罪立功,将功补过便是。”
士茂当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巩志而寒了甘宁的心,听了徐庶的劝谏后也就顺势而下,不再做出要打要杀的模样。
但甘宁作出如此过分的事,处罚却是必须的,当下士茂不仅让甘宁夺了零陵之功化为乌有,更将甘宁贬为牙门将,只是暂代镇守武陵一职,等士茂派人来交接后,甘宁便必须交出兵权,回长沙领罪。
其实,士茂感觉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很严厉了,但他却又不的不如此做,否则便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权衡之下,也就只有委屈甘宁了。
再说,甘宁将人家满门杀害,这样的惩罚真算得上是委屈他了吗?
(在群里看到他们的收藏数,偶深深的感到自卑了……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