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怎么又是你！！！！”我指着坐在客座上那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原以为入城一别我和他也再无瓜葛，没想到第二次相遇我又是将他认作恶鬼。这人实在太可恶，还得本宫两次出丑。“不行，我要杀了他，这人是我的魔障。”我嘴里碎碎念着，人也站了起来。
“你们都怎么看着少宫主的，快把她按下来。”
身边的侍女们施了力将我按回到椅子上来，看到碧云都舒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诶，您就别气了，刚才您不是也狠狠踹了他一脚么。”
我一听来了劲，什么时候已经报复过了？看那人瘫坐在位子上，衣袍松散，露出白皙的肌肤，锁骨下方布着一摊乌青，看来那人下手极狠。
“看看把人家踹了那么一大块青紫。”碧云叹了口气，“少宫主的脚力自小就大，奴婢也不少被您踢下床过。来，把这安神汤喝了，我叫厨子将饭菜热热，咱们等会儿开饭。”
狠狠扫了一眼旁边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女们，我接过碧云递来的安神汤，喝了一口，“奇怪，本宫是什么时候踹的他，连本宫自己也不知道。”
“您那时候抱着楚公子，一抬脚就狠狠踹了一下，若非楚公子点您的睡穴，瞧您那架势还要踹上好几脚呢。”
好碧云你就别说了，给你少宫主留点面子行不？我懊恼地扯了下头发，“找个大夫给他瞧瞧伤，我这一脚就把他给踹晕了？果然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楚公子已经去请了。”正说着，府院门口传来了吵闹声，“瞧，这不是来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面无表情的楚楚，他身上竟然还倒挂着个人。
“小兔崽子放我下来，有你这么请大夫的么？请大夫不去医馆请，却在酒楼找大夫，老夫不过低声说了句略懂些医术，你就将我截来。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人耳朵还是狗耳朵，听得那么清楚……”最后一句话是低声嘟囔的，但是满室的人都听了个真切，眼中笑意盈盈。敢说楚楚是狗耳朵，这还是第一人。
“老人家，实在是失礼了。”碧云朝他微微一福，“我们是请您来瞧瞧这位公子的。”
“就这女娃子还懂点道理。”老头闷哼一声。
只不过他们的对话的场面有些好笑，一个倒挂着甚是狼狈，一个满面笑容风姿绰绰。
“老人家，我们想请您诊治这位公子。”说着碧云指着座椅上昏迷的朱生，“诊金自是不会亏待。”说着她拍了三下手，从里间走出来个侍女，手中的托盘中静静躺着三锭金元宝。”
那老头瞧着金子眼睛都直了，“这些金子足够买几百坛十年的状元红了。小伙子快放我下来，我答应给那小白脸看看。”
楚楚依言将他扔了下来，目不斜视走进里厅，大概是回自己房间去了。
“死小子，真不温柔，咒你以后嫁不出去。”老头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站了起来，走到朱生面前，弯下身看了看。
我伸着脖子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这一脚还真是够狠的。”
我的心提了提，站起身来走到老头身后，“大夫，你仔细看看，要把脉的吧？他不会死吧？”
“谁说他要死了。”老头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又没说他会死，就这点点皮外伤还要把脉？诺，这个拿着每天早晚擦一次。”说着，扔了个小瓶子给我，大概是金疮药之类的。
“可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昏睡呢？”我学着老头的样子，弯下身看着朱生。
“这个嘛，这个……老夫也很奇怪……”他回避我鄙视的眼神，两指并拢去触碰朱生的脖颈，“脉象很正常，这脸色么虽然有些苍白，但是没有任何病症。这倒真是奇怪了。”
我抬眼瞧着他昏睡的模样，依旧是那副平凡的脸，只是眼睛闭上了，就觉得这睫毛特别柔软和细长，软软地搭在眼皮上，很安逸的样子。
就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的老头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角，把我从九天之外拖了回来，“小毛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我竖起耳朵，却没有任何收获，“老人家，是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吧。还有，我不是小毛孩。”这个一定得纠正。
“不是现在，是刚才。小毛孩就是小毛孩了，看你这模样，大概成天在母亲怀里撒娇吧……诶，你听，就是这个声音，听到了没，听到了没？”老头忽然大力拍了我一下，生怕我错过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一个闪身，迅速离开他的势力范围，“的确是很奇怪的声音……从哪传来的……”
就在我们疑惑地四处探头探脑的时候，“咕噜”一声，这声比刚才那声大上许多，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个始作俑者。整个大厅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点。
“咕噜咕噜”连续两声过后，终于在场的众人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
“咳咳……”老头笑岔了气，咳得泪水都出来了，“老夫终于能，能诊断出来，这个小白脸是饿晕过去了。”
这一声宣布完后，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家笑得更大声更放肆。
我看着朱生沉睡的脸，不经意间发现他沉睡的嘴角也微微的扬了起来。原来，笑声是可以传染的么？
“你说说，为什么我们每次遇到你你都是这副模样，像头饿狼似的。”我用筷子敲着玉碗，斜眼瞧着朱生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唉，看他这样子，我就没胃口了。刚把他弄，饭菜就端了上来，他一闻到菜香味，人就扑了上去。老头不知道何时走的，托盘上的金子自然不翼而飞。
“你，你把公子喜欢的菜都吃了！”碧云在一旁指着他，“和我们一起的那几天，咱们也没亏待过你，吃喝都有你的份，怎么你搞得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虽然我没怎么注意他，但是既然跟着我们，吃喝肯定不会亏待他，难不成他的胃还真是个无底洞？
“你们自然不曾亏待过小生，你们还是小生的恩人。只是那几日小生想起附近的小乞们已经好久没有食过肉味了，就私藏了些带给他们，没想到自己倒晕倒在恩人的宅邸边上，真是失礼了。”他叹了口气，“可惜小生出身贫寒，家里也没有什么闲钱，最近更是入不敷出，连自己的温饱都有了问题，哪管得了他们啊。”
他私藏的大抵是他大部分的伙食吧，不然怎么会饿成这样。唉，这年头这种人还真是少见了。
这朱生倒是个大善人，我对他倒有些另眼相看了，只可惜这皮相不咋地……我承认我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这宫家出的都是俊秀的人才，就连侍从婢女的容貌也是中上之姿，朱生如此平凡的容貌，朱生这平凡的容貌或连我们家的马夫都不如，但是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息，给他本人平添了几分色彩。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气质”吧。
“这凉州城乞儿很多么？”
“是啊，凉州本就不是什么富裕之乡，这几年来，附近的流民越来越多，都跑来凉州城里避难，乞丐的数量随之猛增。”朱生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这好好的怎么会有流民？”我奇怪道，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强盗、土匪之类的啊。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些流民均是长途跋涉来到我国的。”
“难道，他们不是我们国家的子民？”我有些诧异。
“的确，他们是春、秋两国的子民。春、秋两国已经征战了两年，至今僵持不下，而这些流民正是因为战乱而被迫逃离家园的。”
“这两个国家实力相当，要分出胜负来很难，可能十年八年的都打不出个结果来。”两个小国家就这么点点领土还要争来争去，迟早要两败俱伤。
“小公子说的是。”朱生点点头，“因为不是我国国民，官府经常是成批的驱逐他们，只不过赶出去了，他们又会回来，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
“你还真是个好人。”碧云在一旁听我们聊了很久，忍不住称赞一句。
“这样吧，碧云你让他们准备准备，明日在城里摆几个凉棚向贫穷的人布施肉粥，每个人再给点钱。”我怎么一下子那么心软了，看着碧云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心中的懊恼也消去了一点。
“多谢小公子，朱某代这些流民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说着就这么直直跪下去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动不动就跪人。”我使了个眼色，碧云将直落向下的身体拉起来，“这只能解一时之困，不是长久之计。”说罢，我离席回房，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些不舒坦。
他只是一介书生，再如何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是一个过客，事情办完之后自然是要离开这里。算了，天下之大，可怜之人何其多，难道还要我一一救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