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听了心中不由忐忑。
子仲霖将打算细细说了,也不问他愿不愿,只吩咐他歇息几天,后天晚上便跟她去与道人做交易。
安青听得心里直抽抽,额头一层冷汗:“我这儿魂都没了,还能活么?就算能活,魂都给了人家了,还能回来么?”
子仲霖心说这我哪知道,口中却安慰说:“我料想没什么大碍。一来,你是代替老爷的。我们直到那魂魄是你,幕后之人可不知道。在他看来,这魂魄必然是老爷。老爷是什么身份?料想他不敢轻易灭杀。
“二来,你不是修行中人不知魂魄妙处。到时候你就知道,魂魄除了不能白日行走,可说是百无禁忌。你若机灵点,未尝不能逃回来。”
安青仍是踌躇。她说得好,听起来不像是把魂魄给人家,倒像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傻子都明白,她定然是有所隐瞒的。她说的,不过是最乐观的情况。何况就连她说时都是“料想”。
既然是“料想”,我“料想”那幕后黑手恨极了老爷,看到魂魄第一时间就灭杀了事,也未可知。
在子仲霖来,这不过是几率,反正死的不是她爹。对安青来,几率再小若是碰上了,就非死不可。
他有些腿软,哭丧着脸:“小的刚来府里不久,没立下什么功劳反而闯了些祸事,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了。没想到小姐竟这么信任小的,委以小的重任,小的真是高兴。可小的毕竟刚来,小姐虽信任小的,小的却怕难当大任。府上多的是入府比小的长,本事比小的大的,小的想着,随便换个人都比小的要更合适。”
安青说到最后浑身哆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一个劲儿抽泣,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子仲霖却知道,他已经恐惧到极点了。她心中突然有些许的罪恶感,看着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觉得可悲可怜。可这事儿必须得有人做,她想了又想,阖府上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要怪,就怪你是个半妖。可就这么拒绝,未免太伤他心,太不近人情,不如再多给他些好处。
“要不这样。”子仲霖想了一想:“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来满足你。”
安青听了心中更害怕。这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怜悯么?他想说让我离开吧离得越远越好。可显然不能,子仲霖既然这么说,便是下定决心,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与其多费口舌,还是想想有什么愿望吧。
说起愿望。安青眼中有些茫然。来这儿几天,竟没有功夫来好好想想。他本不是胸怀大志的人,非得站在食物链顶端,俯视脚下一群渣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不过是想舒服得活着而已。
可来到这儿,他虽是活着,可每天都如同挣命一样,活动不过是房间后花园那几步路。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一步路走错一件事做错,就招来一阵大骂。
仅仅几天功夫,他学会了做一个下人、奴隶。
嘿嘿。他无声的笑,笑自己。他想起当初看小说那会儿,看着那些龙傲天式的故事整夜睡不着觉,想着我要是也有这样肯定也能像这样,想着要是能有这样的生活真是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现在他只想活着。
他又想哭。莫名奇妙地来到这儿,还没弄明白就被人卖了,又被人当下人使唤,被人做半妖鄙视。头顶不过是府上那块蓝天,脚下不过是左右那几丈土地。他甚至还来不及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心里委屈,又酸楚。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想: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
他猛得愣住。仙人?!修行?!他心里冒出个想法。这想法太疯狂,或许只有天定主角那样的运气才有成功的可能。可他不能犹豫,这是活着的唯一机会。
“我要修行!”
子仲霖正欣赏着他神情变幻,突然听他这么说,一愣:“什么?你说什么?”
“我要修行!”袖口抹掉眼泪鼻涕,安青神情重新坚定。
子仲霖听了不由皱眉:“满打满算,你只有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就算你是不世之材,两天也修不出什么来,不妨换一个。”
怎么能换?安青摇头:“就这个就好。我要修行法门。”
子仲霖见他固执己见,心中有气,冷笑说:“你若要我保你性命,实话说也不是不可以。你可想好了,凭你资质,莫说两天,就是二十天、二百天也难修出什么成就来。到时候若是死了,可怪不得我。”
安青听了有些犹豫。子仲霖说得也不无道理。是选择生存?还是选择修行?安青左右为难。偷眼看子仲霖,见她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猛然惊醒过来。
若只是生存,事成之后还是奴隶下人,那这次拼命有什么意义。唯有修行!
“小的不过区区半妖,明白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我愿用着条命,搏一条生存的机会。”
子仲霖定定看他半晌,知他已下定决心,想他区区半妖竟有修行之心又愿以命相搏,心中不由钦佩,可也不以为然,半妖毕竟是半妖,难成大器。
她吩咐丫鬟到里屋去拿什么东西出来。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丫鬟捧着一方木盒出来。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本书。书封面上写着“无极道经”四字。
“这无极道经,”她示意丫鬟将书递给他:“是修行入门功法,你拿回去练练,后天行事之前须得还我。”
安青没料到她竟真的传他修行法门,喜得心驰目眩几欲晕倒,好容易镇定下心神,见丫鬟手里捧着书站在他跟前,连忙拿裤子擦了手心汗,双手恭敬地递过。
书极轻薄,不过十几页的样子,他却觉得重于千钧,简单翻看了,见文字大约也就三分之一的样子,剩下的都是各种图,有人体经络的,有摆出各异姿势的。安青合上书,不知怎么得有些想哭。
“小的谢小姐抬爱,谢姑娘栽培。”安青跪谢,真心诚意。
子仲霖不置可否,摆手说:“这是你应得的。既然我给了你修行法门,后天晚上你须得给我上心才行。”
安青连忙赌咒发誓:“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仲霖满意点头,便叫他下去了。
一边丫鬟看了,忍不住插嘴:“姑娘把那修行功法给他,若是让您师父知道了……”
子仲霖笑说:“师父神通广大,岂会在意区区入门功法。况且那功法也忒古老,与今法不合,就算他修了也难成气候,更别说他还是个半妖了。”
丫鬟听了才放心下来,忽而想起刚才安青表情,噗嗤一乐。子仲霖笑问缘由。丫鬟笑说:“我是想起刚才那半妖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好笑。”
经她这么一提醒,子仲霖也想起来了,不由也轻笑起来,笑够了却也禁不住一叹:“他虽是半妖,我虽是贵女,可处境何其相似?”
丫鬟听得黯然,又惊慌:“小姐不可瞎想。”
子仲霖又是轻笑,觉得身上有些乏,打发丫鬟侍候着躺榻上小歇一会儿。
安青怀里揣着书像揣着一颗蹦蹦乱跳的心。他贴着墙根小步走,回到屋里回头插上门。他努力平复了悸动不安的心,从怀中摸出书,朝圣般地双手托着,打开封面,露出里面白底黑子来。
“道者,无形无质虚无缥缈物也……”这书上来说道是什么,又说修行是什么,最后才说怎样修行。
按照这书上说法,所谓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又无形无质。你说话有道,呼吸有道,身边的风中有道,日月星辰中有道。而所谓修行,就是摄取有形的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再把无形的道提炼出来的过程。
对不对另说,安青觉得这说法浑身透着霸气。但这心思,在看到后面修行法门的时候荡然无存。
修行法门分静功三式动功十二式。静功三式又分了站坐卧行四种。动功十二式又有风林火山四种。猛一看纷繁复杂,可仔细一看说得什么?
静功站功三式是这么说的:“头伸直、脚抓地、一腿站着一腿蜷缩在腰间”。又有动功十二式山部中这么说:“走路要慢条斯理,一步一步的走,要先脚跟在圆弧得滑向脚尖”,又有“吃饭要一口一口吃,睡觉要趴着睡”等等诸如此类。
这是修行法门?这是“健康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