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扫罗工和大家之兴致,叶茂草当时没再说什么,但回来之后,仍然坚持不搬。
刘春莲来了,说:“唉呀,你宁愿住在这个破屋里,也不住到罗工那里去,你这是为么事?”
“莲莲,我不想欠得更多了。”
“那别人都安排得那么好,还千叮嘱万托咐的,你叫我们怎么办?”
“嗳,谢谢你们!真的,我真的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明明晓得大家对你的心意,你这是不领情,是吗?”
“嗳,不是不领情,你们也考虑考虑我的心情,是吧?”
“你什么心情,不就是傲气吗,行啊,为了你的所谓的自尊,你连命也不要了,要是你的大媳妇又来闹呢,要是你又病了呢?罗工那几好的条件啊,他知道你喜欢泡澡,又知道泡澡对你恢复健康有好处,还特地换了个大浴缸。你啊你,狗咬吕洞宾……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不久,江城遭遇特大暴雨,连不少主要大道上的积水,都象洪湖水浪打浪一样,人不能走,车不能行。
王胖子跟一个被水围困的亲戚家送了生活用品之后,七弯八拐的驱车来看叶茂草。车进不来,他把车停得没水的地方,把鞋袜一脱,从水里一步一步的走到叶茂长的家门口,看到叶茂长正在门槛上“筑堤”,可是还是满屋的水,齐膝盖深。叶茂长看到王胖子来了,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说:“唷,王行长,这大的水,你怎么来了?”
王胖子进屋来,看到轮椅搬到了床上,叶茂草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敢动。他要笑又笑不出来的说:“我是故意来看某些人高楼大厦不住,而非要住在这平民窟的水牢里。”
叶茂草一笑,说:“嗳,别夸张了,雨一停,这水就马上退了。”
“退什么退,还有三天的大雨,就是退了,这湿气你受得了吗?”王胖子停了一下,翻了翻他的小眼睛,终于鼓足勇气的问,“嗳,叶茂草,我就想问一问,未必你的自尊就那么重要吗,别人已经认错了,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怎么样呢,呃?!别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是不去住,你这是么意思好不好?”王胖子无奈地哈了一口气,又说:“叶茂草,你要是再病了,那是你自找的,你信不信,我叫谁都不来看你一眼,我说到做到!”
“就是,就是!”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一看,是余进的头在外面晃了一下。
王胖子一笑,说:“哎哎,余鬼头,你鬼头鬼脑的晃么事晃的,你来了就进来啊!”
余进说:“哟哟,我的脚上扎了一个渣滓,好痛!”
叶茂长连忙出去问:“扎哪儿了?快进来看看……”说着把余进扶了进来,让他坐了凳子上,看了看说,“哟,红了,红了!”
王胖子一看,说:“还好,红了一片,没有出血,这就会淤血,然后淤肿,然后肿到大腿,然后不能走路,然后就要锯掉……”
余进大叫:“你瞎说么事啊你!?”
“你叫什么叫啊,你怕什么?你还有一条腿唦!”王胖子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叶家两兄妹也笑了。
余进唬着脸说:“笑么事笑,都是你个叶茂草惹的祸,搬家搬家,快搬!有地方不去,苕了去死的,什么都不重要,身体健康才最重要!”然后对着王胖子吼道,“你个苕胖子,你只有欺侮我的,你有板眼,你今天就跟叶茂草把这家搬了!”
王胖子说:“噫哟,你今天还蛮狠啊你,看来,我今天不帮叶茂草把这家搬了,你还不得我了的,是吧?”
“是的,搬搬搬……马上又是大雨!”余进着急的说,“再下一会儿雨,你的车就走不了了,我看到你的车停在那里了。”
王胖子对叶茂草说:“象么样呢,叶茂草,你今天要是不搬,没事就好,要是有么事,不光是这个小鬼头吼我,那你也晓得,有些人不把我生吞了才怪。走吧!”
“嗳,这急马急促的怎么走啊?”叶茂草说,“不会有事的,你把余进带走吧。”
王胖子着急了,说:“嗳,不是说的话,余进算什么,他好手好脚的……”
叶茂草一笑,说:“你刚才不是说他只有一条腿吗?”
王胖子嘴歪了歪,要笑又笑不起来,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时,手机响了,一接,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啊,莲莲啊,你想我了……我怎么不正经啊,我在她这里……她怎么样啊,我说得你听啊,你听好——”王胖子唱了起来,“白雾苍苍,大水茫茫,有位佳人,在水的中央……哈哈哈……好好好,我要她接电话。”
王胖子把手机给叶茂草,叶茂草说:“莲莲,……嗯,我的手机没电了……好,行啊……行行……你不要来了,不要来了!到处是水……我搬,我搬……好好,你放心放心,拜拜。”
王胖子接过手机一笑,说:“叶大哥,拿几件衣服走吧。”
余进说:“哎哎,把钱拿着,存折和银行卡——”
王胖子笑得把余进的头一打,说:“你个钱迷,把你才不得了啊!”
余进非常严肃的说:“是的嘛!”
叶茂长一笑说:“是的,是的……”
就这样,叶茂草不得不搬到罗工的房子里过渡了。
不几天,水退了,天晴了,刘春莲来看叶茂草,也是来看房子装修的情况的。
叶茂草说:“莲莲,你老王怎么这么好啊,你买一套房子,他看都不来看一眼,就同意了,一百多万啊!”
刘春莲一笑,说:“这有一说一,这方面他还真是不错,能将就我的地方他都将就了。但是,你要想想,我对他们家是几好哇,他爸他妈老了,有病了,他兄弟姐妹六个,个个都扯理由不要,说他是老大,我二话没说,都接过来了,直到养老送终。照理说,老房子应该是把给我们没有话说的吧,可是他的两个弟妹就是要卖掉分钱。
还是王腊娇说了一句直话‘……当初老爹老妈你们都不要,大哥大嫂带着二个伢,住在三十几平方的房子里接纳了老爹老妈。现在的老房子,你们还一直霸着要分,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我说啊,谁都没有权力打这个房子的主意,这房子理应该大哥大嫂得’。他弟妹才腾出这房子,这次拆迁,我才有个退路。”
“在我看来,你老王对你各方面都很不错。”
刘春莲说:“他会做人得很,在他们王家,他总是让我当好人,把面子留给我;在我们家,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我们家的大事小事,他都跟他们家的事一样,尽心尽力的去办,毫无怨言。”
“嗯,你还真是睁着眼睛找了一个好人!”
“好也谈不上,年青时为些小事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基本上是我说了算。特别是退休之后,他象睡醒了一样,整个家务事他基本上包了。以前,他是什么事都不做的啊,他说前半辈子是我辛苦了,现在让我歇一歇。”
“行啊,莲莲,一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关爱自己的人,再苦再累,也值了,对吧?”
“我觉得罗工也是这样的人,你觉得呢?”
“谁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啊?”叶茂草叹了一口气说。
“应该不是,都几十岁的人了。”
“一年前,不也是几十岁吗?”
“你也是,这样的事也不跟我哼一声。”
“跟你哼一声,你去帮我乞求,是吗?”
“哎,可以解释嘛!”
“爱是需要解释的吗?那我宁愿不要。”
“就是唦,我想都想得到,你高傲得冷冷淡淡的,别人还不是以为你不太满意,再加上多事的人一挑拨,所以就顺水推舟了啊。但是他马上就后悔了,打电话你又不接。别人已经认错了,那次舞会上,别人就是用实际行动在认错,这次买房子,别人又是全力以赴,你还要怎么样呢?”
见叶茂草没吭声,刘春莲马上说:“我首先声明,这次买房子,我们大家都是沾了你的光,但是并不表示,我们就一定要你嫁给他,去帮我们还这个人情。几十年前,我要了你的分配名额,留在了武汉,把你推向大山区,特别是推向了杨奇海的怀抱,我后悔内疚了一辈子。这一次,我决不会这样做,我只是谈谈我的看法,罗工这人还真的不错。当然,怎么决定还是由你自己,只是你遇到这种事,也不跟我透一点口风,让我跟你出出气也好啊。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知己。”
“你怎么知道是挑拨的?”
“在你昏迷期间,罗工痛心疾首的跟我谈了他的愧疚,可以看出来,他是真心的。那个骚婆娘,她坏事做绝,她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准备怎么对付她?”
“有必要吗,如果一条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趴下去咬她一口?”
刘春莲说:“我不趴下去咬,我用棍子打她一顿,总该可以吧?”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没过多久,叶茂长从外面回来说:“哎,茂草啊,听说何生又犯病了。”
“不是好了一些的吗?”
“咳,比上次还厉害,说是一天到晚的就是‘房子、结婚、出嫁……’吃也不晓吃,喝也不晓得喝。”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啊?”叶茂草着急的说。
“你这样子,自身难保,你怎么去啊?”
“我拄拐棍,打的去,怎么样?”
“你拄拐棍能走几步啊?”
“走几步也得去,何生没感觉了,全靠王腊娇支撑,我们得去给点力啊。”
叶茂长点点头说:“行,那你悠着点,不能勉强啊?”
叶茂草笑了笑说:“知道了,我有这双拐棍,还有你这个靠山,不要紧的。”
到了王腊娇门口,只听到里面的吵闹声。何宝顺说:“……妈,你就别管她了,美国都是开放式的……”
王腊娇说:“你莫跟我谈美国美国的,美国是世界上的事,他都要岔,原子弹到处炸;我们中国不称霸,维护世界和平第一大。美国是美国,中国是中国。你喝了几年洋墨水,就跟我谈自由,谈个性,美国跟中国是一个样吗?美国的父母对子女是一丢两甩的,而中国的父母,无论是在时间上和范围上对子女是无限的照顾和关心,可是换来的却是你们的无情背叛。要她不找乡里人,她偏要找,这大的一个城市,该有几多的好小伙子,她还就要跟我对着干,偏要找个没钱、没房、没教养的三没人物,你叫我王腊娇的脸往哪里搁啊……”
何宝珍说:“我还就是要你王腊娇的脸没地方搁,免得你一天到晚从东家岔到西家。你口口声声要杨虎哥哥找个乡里人算了,可是杨虎哥哥偏偏找了一个武汉市的,我就偏偏找一个乡里人,气死你!一天到晚乡里人乡里人的,我们的祖先全是乡里人,你还不是一个乡里人……”
又听到刘春莲说:“宝珍,好好说话……”叶茂长和叶茂草就敲门进去了。
王腊娇说:“哟哟哟……叶老师,你怎么来了的啊,你这真是……快快,宝顺,到茶!坐,坐,叶老师,叶大哥!”
叶茂长说:“听说何生病了,叶老师她非要来。怎么,小何还好唦?”
王腊娇手一指,就看见何生坐在房里的窗子下,嘀咕着,老王在跟他按摩。老王见叶茂草他们来了,就出来了,说:“哟,叶家两兄妹来了,坐,坐啊!”
叶茂草就坐在刘春莲身边。
王腊娇说:“宝顺,你也来坐吧,这,叶老师这样都拖得来了,这也好,你舅妈、舅舅也在这里,你们来谈谈,这问题怎么办?”
何宝珍跑进卧室,把门一掴。
何宝顺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对王腊娇说:“妈,这问题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那怎么办啊?叶老师你说吧。”王腊娇说。
叶茂草犹豫了一下,说:“这事啊,还真不好说。我就一个意思,把面子这些东西都放在一边。你也看到了,我接了一个武汉市的媳妇有什么好啊?这么强势,这么不讲道理。只要伢们过得好,这比什么都好;婚姻呢,是他们自己的,我们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你说对吧。
如果你为了这事把自己闹病了,那何生怎么办啊?宝顺也会不快活,他是照顾你们,还是不照顾啊,他是照顾你们中的哪一个好呢?别搞得你哥你嫂子都不安心,是吧。”
刘春莲说:“就是,宝珍现在要么样唦?”
“她一心要结婚,说是我再不同意,她一辈子就不嫁了。不嫁就不嫁!”王腊娇说着气就来了。
老王说:“这不是你赌气的时候。我说,她这么坚决,就依了她吧。”
“依了她,就嫁给那个乡里人?!”王腊娇惊叫道。
何宝顺说:“妈——”
王腊娇说:“你别妈啊妈的,平时你为么事不叫得这亲热啊?”
叶茂草诚恳地分析着:“好,王医生,就依你的,不嫁给这个乡里人。你想过后果没有?这样吵下去,对何生的病没有好处,这是一。如果你被吵病了,如果宝珍因为这事也病了呢,甚至……”叶茂草压低声音说,“出了事呢,你怎么办?现在的伢,抗压能力差,搞挫的能力也差,感情脆弱得很啊……你想想清楚,平安第一啊,腊娇!退一步吧。”
王腊娇沉默着,但是那泪水啊,就象放了闸的洪水,直往外涌。
何宝顺连忙替她擦拭着。
叶茂长说:“大妹子,别这样,要放得下,丢得开,你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啊!现在是你越这样,他们就越叛逆越冷漠,使你越尴尬越伤心。
现在我们都到了这年龄了,当然,你年轻一些。但是何生病了啊,是操心我们自己的时候了!你爱护他们,谁来爱护我们啊,还是我们自己爱自己吧。那个全世界有名的,英国首相,铁娘子……”
王腊娇说:“啊,我知道,扯(撒)切尔夫人唦!”
何宝顺提醒她:“撒切尔夫人。”
王腊娇说:“是的唦,那个扯(撒)切尔夫人,当年是权力的顶峰,老了呢,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儿子姑娘都很少来看她,临到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工作人员。两个不孝的儿女,不但没有在床边送终,还不肯从外地赶回国处理后事,连发丧都是别人发的……哼,我们哪能跟她比啊,她死之前还有酒店住,还有工作人员,我们只有住渣滓桶了……”
何宝顺笑着把王腊娇的手一款,说:“哎哎哎……别煸情啊!”
叶茂长接着说:“是的唦,你晓得就好,有么意思呢,我们为他们巴心巴肝,甚至可以把命都不要,可是别人不领情。你就想开一些,放手吧,他们会幸福的。你现在唯一的就是照顾好何生,说不定宝珍一结婚,何生的心就踏实了,病就好了的呢?”
王腊娇说:“现在是她不愿意在外面租房子住,要住在屋里。我把宝顺两口子赶了,让她住进来,那多翠怎么想?”
何宝珍冲出来说:“那你把房子把给何宝顺时,你想过我怎么想了没有,啊,姑娘就不是人,是吗?我就要这房子,我要定了!”
大家都沉默着,这不光是跟乡里人结婚的问题,说来吵去的还是房子问题。
刘春莲把她老王拉到一边小声商量了半天,最后两个人回来落坐,刘春莲说:“腊娇,我跟你哥商量好了,我把那老屋退出来给你算了。”
王腊娇说:“那怎么行呢?你们为王家付出得多,那房子应该是你们得的。”
老王说:“你现在不是需要嘛!这房子已经是宝顺媳妇的名字,那房子就给宝珍了。你嫂子说了算。”
“可是,还有那些哥哥姐姐们呢?”王腊娇疑虑着。
老王说:“你最小,这事我作主,有意见的,给他们分点钱。行吗,宝顺呢,有意见没?”
何宝顺说:“舅舅,舅妈,我感谢你们,真的好感谢。我们家现在可以说是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了,你们伸出援助之手,我还有么话说呢?我除了感谢还是感谢。这样,这房子就这样分配着。如果我发展顺利的话,我会还给你们的。”然后他又对王腊娇说,“妈,你目前一个是把爸照顾好,一个是顺着宝珍来,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别管我,我要不要房子无所谓,我没有本事,我就一辈子租房子住,你跟爸就住在这里。只要你跟爸都活得好好的,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好不好?”
老王说:“好啊,那就这样定了,再别在屋里吵来吵去的,这样对何生的病没有好处。腊娇,你就耐烦点,啊?”
“谢谢哥,谢谢嫂子,谢谢你们啊,叶大哥,叶老师!”
大家都出门了,叶茂长说:“好了,腊娇,回吧,把何生照顾好。”
王腊娇说:“嫂子,把叶老师扶好,扶好!”
叶茂草说:“放心吧,有他们三个人,不要紧的,你去忙吧!”
下了楼,叶茂长说:“老王啊,你找了多么好的一个终身伴侣啊,你的妹子有困难,你没开口,是她,我看到是她把你拉到一边说的,把老房子给你妹的。这样的老婆,你到哪里去找啊?”
老王笑笑的说:“是啊,是啊……”
刘春莲说:“光‘是啊是啊’就算了的,你要说怎么感谢我唦。”
老王还是笑着说:“感谢,感谢,回家煮稀饭你吃……”
叶茂长笑着说:“老王真是一个实在人,实在人啊!哎,老王,你也应该去看看你们的房子唦,别让刘春莲一个人跑啊跑的。”
“是的唦,我总要他陪我一起去,他说他都不认得。”刘春莲说。
叶茂长说:“嗳,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朋友。茂草和春莲的那些同学都不错,都极好打交道的,下次一起去吧。”
“好好,叶大哥。”老王高兴的回答着。
装修进行得很顺利,除了格局之外,几家都是一样的材料,加上罗工同事们的帮忙,装起来也省心了不少。特别是叶茂长住得近,他几乎每天都要溜过去看一看。
刘春莲也来得勤,因为她要把老房子替给何宝珍结婚,急着搬到这里来。
水、电、墙壁都搞好了,要安家电和家具时,一大早,刘春莲就把任班长和王胖子请来做参谋。一进叶茂草住的地方,刘春莲就对叶茂长说:“叶大哥,我们今天是来蹭饭的啊!”
叶茂长笑着说:“好啊好啊,就怕你们不来。吃么事,我马上去买!”
杨青刚好来了,说:“大舅,你还要买么,我已经买了一大袋子菜来了。你先看看,还要,我再去买。”
叶茂长看了看,说:“嗯,算了算了,他们能吃几多,不就是闹着玩吗。我先跟他们到新房子里去商量商量厨柜和家具的问题,你陪你妈吧,我等会回来做饭。”
等他们商量了一大早晨回来的时候,杨青说:“大舅,我跟你把菜都摘好了,洗好了。”
叶茂长问:“你妈呢?”
“她在睡觉。”杨青说,“她怎么这样睡得?”
“嗯,她累了。”叶茂长说。
王胖子说:“她啊,养精蓄锐,好去住新房子。”
叶茂草坐着轮椅自己出来了,微笑着说:“胖子,你又在说我的坏话。”
王胖子说:“这哪里是坏话,这是表阳你啊!噫哟,你有进步了啊,自己轻巧的就出来了啊,庆贺庆贺!”
叶茂长说:“她啊,个性强得很,日夜锻炼,恨不得一下子就可以跑了。”
叶茂草一笑,说:“强也没有用,想自己走都不行,还跑。杨青,你把我推出去转一转,让他们好好商量。”
“那你呢,妈,你不商量了?”杨青问。
刘春莲说:“你妈有人跟她设计好了,施工的只做就行了,我们是没有人管的啊!”
王胖子说:“你有老公,谁敢跟你设计啊,说些没良心的话。”
“那我今天不是白叫你们来了?谁没良心,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个东西!”
王胖子笑哈哈的说:“我不就是当初没有理会你的爱恋唦,我那不是没有良心,我那是不懂!“
刘春莲脸红红的说:“你个砍头的,尽瞎说,我几时爱恋过你啊?这是没有的事。”
王胖子说:“嗳,别脸红唦,越说没有,就越是有。”
任班长说:“别逗了,明儿她老王来了,还以为是真的了。”
王胖子说:“真的就真的,谁怕谁啊!你就跟了我算了,我还不是姓王,莲莲!”
刘春莲说:“莲莲个鬼啊莲莲!蒸(真)的煮的,快点跟我拿主意!”
于是就进入讨论之中。
杨青才笑着把叶茂草推出了门,说:“妈,你们同学真的蛮好玩,他们是不是真的爱恋过啊?”
叶茂草说:“哪有那么多的爱恋,这是老了,找点快活。”
“不是,你看他们唦,那关系就是不一般!”杨青坚持着说。
叶茂草语重心长的说:“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友情,这是一种纯洁的情感,这一种难能可贵的感情。有时候啊,一位挚友甚至可以改变你的生活,延续你的生命。我们这几个经常聚一聚的同学,都有很深的友情。你看,大家是不是都很珍惜啊。”
杨青似乎懂了,一笑说:“嗯,是说唦,哪有象你们这样的这么多的同学聚会啊!”
屋里正在激烈的讨论着,罗工进来了,笑逐颜开地说:“啊哟,好热闹啊!”
任班长笑着说:“哟,你回来了?”
王胖子说:“你回来得正好,有人刚才还说没有人管她,你回来正好管一管。”
罗工“啊”了一声,就说:“是茂草吧?”
刘春莲一笑,不吭声。
王胖子说:“么吵(草)啊,我们正在讨论,没有吵(草)啊!”
大家都闷着直笑。
罗工要不到他要的答案,听到厨房里有响声,就径直往里走,看到叶茂长,就问:“大哥,茂草呢?”
叶茂长忍着笑,一边炒菜,一边说:”啊,你回来了!炒(草)啊,我正在炒,正在炒,一会就吃,啊?”
罗工笑着摇了摇头,就到卧室里去看,看到哪个房间里也没有,就又到厅里来问:“哎,同学们,茂草呢,她到哪里去了?”
王胖子说:“你一回来,就吵(草)啊吵(草)的,你能不能不吵啊?我们正在商量大事啊。”
罗工着急的说:“你刚才不是说我没有管她吗,我现在就问一下,她在哪里,你就告诉我啊。你们这么多人都在一起,那她一个人能到哪里去呢?”
王胖子说:“你找的是草唦,我们这里没有草,只有花。你看见了吗,那花瓶子里插的是花,还是康乃馨。康乃馨啊,表示热情、真情,是所有女性的神圣之花……”
罗工无可奈何的笑了,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的笑开了。叶茂长端出一条松鼠鳜鱼出来,笑着说:“别逗了,杨青推着茂草在外面转悠去了,快把她们喊回来吃饭吧。”
罗工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王胖子笑嘻嘻地说:“刚才不是叶茂草说你不管她,而是这位莲莲小姐,说是没有人管她的厕所,她的厨房。”
罗工说:“啊,这啊,这得跟你的老伴商量,因为是你们自己用。”
“那你跟茂草设计得蛮好的呐!”刘春莲说。
罗工一笑,说:“茂草身体不好,她哪能操这个心啊。是杨豹说,我怎么样设计,就跟她妈怎么设计。大哥的设计,我是征求了他的意见的。每个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
“那是,茂草就跟你的喜好一样了?”刘春莲故意说。
罗工一笑,说:“其实也不一样,她要是身体好,决不会跟我一样的。”
叶茂草被推进来了说:“那是,有好多地方,我会不一样的。”
罗工见了叶茂草,眼睛一亮,说:“啊,你好多了啊,精神了,精神了!”
刘春莲高兴地说:“见了你,不精神也精神了啊!”
杨青把菜一碗一碗的都端了出来,叶茂长发着筷子,说:“吃,吃,大家都动筷子!”
任班长问:“罗工,你回来了,再不去了?”
罗工停住筷子,说:“哪啊,回来办个手续,马上就走。”他看了看表,说:“还有个把小时,我就去飞机场。”
刘春莲说:“怪不得那么着急哩,就是个苕胖子,紧逗!浪费了别人的时间,害得别人连情话也没有时间说。”
罗工说:“情话嘛,随时说。我们在电话里说,好不好,茂草?”
叶茂草笑着说:“这是隐私,你哪能公开问的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
任班长说:“刘春莲看来大大咧咧的,一说到敏感问题,就害羞。叶茂草看似秀气高雅,倒总能大大方方的应对如流。”
王胖子说:“是的唦,这种事情啊,你越遮遮掩掩的,就越是那会事。比如我跟莲莲小姐……”
刘春莲骂道:“又来了,又来了,你个苕胖子!你再喊我莲莲、莲莲试试!”
王胖子哈哈一笑,说:“我试了一百回,你又没有把我怎么样呐。”
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一餐快话饭。
罗工说:“对不起大家,我得先走了。”
叶茂长问:“那你几时回呢?”
罗工说:“那还说不准,我们的时间,不由我们自己定,看情况吧。”
罗工看着叶茂草说:“嗳,茂草,再进步一点,等着我回来。”
叶茂草一笑,说:“快走吧,你还怕他们没有笑料。”
“茂草,把钥匙找给我,我去拿几件衣服。”罗工说着就把叶茂草推进去了,笑笑的问“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好啊,就是很想你;你呢,你也想我了?”
叶茂草摇了摇头,说:“没有。”
“一点也没有?”
“嗯。”
“那也太不公平了吧,我是天天想,你却是一点也没有。”
叶茂草说:“嗳,这么大声,也不怕他们笑话。”
“嗨,他们刚才就已经把我笑话了一番。”罗工说着,自己都笑了。然后说:“茂草,你以后就是好了一点,也不能一个人坐着轮椅出去,你知道吗?”
“为什么?”
“在这院子里,谁不知道我罗工有钱,他们要陈阿妹赌博,当然,陈阿妹也有这个嗜好,为的就是敲我的竹杠。”
“我不懂。”
“陈阿妹一输了就找我借钱啊,她借的钱哪有还的呢?”
“那你为什么要借给她?”
“因为她丈夫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了,我怎么办,我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那你怎么不娶了她?”
“嗳,别把话扯远了,我是说你要注意安全。”
“这与我有关吗?”
“你现在住在我家里,谁不知道啊,万一他们输红了眼,把你绑架了呢?当然,当然,你也不要怕,我是说万一,你注意点,行吗?”罗工说着,见叶茂草沉闷着,就说:“唉,让你害怕了,我抱抱你,行吗?”说着就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她一笑,说,“等着我,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援外,又不是在国内,说回来就回来啊!注意安全,好好的照顾自己。”叶茂草叮嘱着。
“我就是担心你……”
“你都跟我安排好了,还担心什么,我周围有这么多的亲人,可是你……”
“不要紧的,我们的后面是强大的祖国,十三亿人民都是我们的后盾,你就放心吧。”罗工说着,就找了几件衣服,放到行李箱里,推着叶茂草就出来了。
厅里的人闲聊着,其实是都等着跟罗工送行。罗工拖着行李箱笑着说:“走,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装修的情况,怎么样?”
叶茂长说:“你这不是要走吗?”
“就是要走,才要去看一看,不满意的地方,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好跟他们交待一下。走吧!”
说着,王胖子接过罗工的行李箱,罗工推着叶茂草,一行人都到了新房子里。
首先看的是叶茂草的房子。罗工问:“还满意吧?”
叶茂草说:“我的要求又不高,只要有住的就行。”
“呃,别谦虚,你的品味我还不知道啊,第一次见面,你就谈得颇有见解的嘛!”
叶茂草笑着说:“嘿嘿嘿……我都忘了,那是纸上谈兵。”
接着就看叶茂长的房子。罗工说:“大哥,有没有意见?你仔细看看,我给你设计的,主要是方便实用,不让你攀高,不让你摔跤。”
叶茂长说:“行啊,这有么话说呢?你都替我考虑好了。”
罗工在自己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出来了之后跟叶茂长交待了他房间里壁纸的颜色、洗手间里挂件的分布、各房间里灯具的摆式等事,就随着大家一起到了刘春莲的房子里。
刘春莲说:“罗工,我刚才就是说,你跟茂草他们都设计了厨房厨柜的高低、冰箱的方位、洗手间的分布和摆放……”
罗工一笑,说:“这啊,你要跟你老伴商量,要根据你们的生活习惯和爱好及你们的审美观来设计,所以我就空着了。这样,你们也不用画图,回头就把你的要求跟小卢说一下,好不好?”
出来后,罗工问:“许代表呢,他的怎么搞?”
余进说:“他天天都在这里的七搞八搞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没有来。”
任班长说:“好象去外地去了。”
刘春莲说:“罗工,接你的车子是不是在楼下按喇叭啊,快下去吧。”
“那行。”罗工说,“装修基本上差不多了。王行长,任班长,余进同学,刘处,我走了,我把茂草和大哥托付给你们了,谢谢你们多多关照。”
刘春莲说:“别见外了,你不说,我们也会关照的。你可不可以不叫我刘处啊……”
王胖子说:“是的唦,我就叫她莲莲。”
刘春莲的脸一红,说:“你要死啊,‘莲莲’两个字是你叫的?连我老王都没有这样叫过。”
“是的唦,就是你老王没有这样叫过,我才替他叫了,是不是?”
大家都一笑。
罗工要上车时,任班长跟罗工耳语着:“罗工啊,叶茂草可是一个心地善良,才貌双全的女人啊,你可别错过了啊!”
罗工说:“是啊,可是她始终寸步不前啊!”
“她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努力吧!”
“谢谢,谢谢!”罗工握了握任班长的手,就上了车。
罗工在车里一边跟大家招手,一边拍着大家盛情欢送他的照片。当他看到叶茂草那么灿烂的一笑,他觉得她就是智慧之人,她把离愁别绪藏到心灵的深处,而把快乐旷达展现给她周围所有的人,给人安慰,给人果敢。这是多么难得的高尚的人生境界,这是经过了多少磨难练达出来的笑靥迎人的灵魂!他把她最美丽的照片带在身上,放在心里,依依不舍的走了。
大家一直挥着手,直到车子转了弯,看不到了,才回去。
罗工走了,叶茂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沮丧,她在希望中失望着,在失望中又似乎在希望着。
好在罗工在路上就跟她写了信:……茂草,我知道我总是这样的匆忙离别会给你带来情绪上的不安和心情上的不悦,但这是命令,可能这也是退休前的最后一次。希望你的心情永远象你刚才那灿然的笑容,永远愉快!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叶茂草简单的回信:……收悉。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大家都等着你圆满完成任务,早日回国。
到达目的地之后,罗工即刻给她打了电话:茂草,我们已安全的到达目的地,马上就要着手工作,好了,有空我们再谈。
然后又写信:……房子装修好了,多晾几个月。当然,这几个月的租金,我照收无误。
然后又写信:……我建议旧家具就不要往新居室里搬了,免得年青人心里不舒服。
然后又写了一封长信:茂草,幸运之神,让我在夕阳之下遇到你,顿时就让我的心海深处泛起神秘而永恒的涟漪。
这是上天对我的垂怜,你让我的生命再度震奋,让我的事业再创辉煌。我的脆弱差点让我与你擦肩而过,可是拂不去的思念,又让我与你相逢。
生命原本是短暂的,可是欢乐是无限的。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与我倾心的人在灿烂的夕阳下,追忆我们逝去的青春,享受我们的天伦之乐。
我们奋斗了,我们追求了,我们创造了,我们还有什么呢,一切都不重要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欣赏夕阳,放开一切,安享晚年。最大的幸福是放得下,你要学会舍得,舍去烦琐,得到安宜。
叶茂草写了回信:……我是一棵不安宁的草,风暴总会不期而到。拼搏是我的人生,坚韧是我的依靠,幸福与我无缘,我注定会一辈子辛劳。
我们的邂逅是个玩笑,你的肯定出于礼貌,你敞开的心河盈溢着温馨与真诚,可是哪能泅渡是非的旋涡,哪能躲过磨难的狂飚。
忍受寂寞的侵袭,比辜负情感要好,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欣赏夕阳之下的美好,你也别为一棵微不足道的草去烦恼,相安无事就是我的祈祷。安心工作吧,健康才是第一重要……
可是她立即撕掉了,她不想扰乱他思念家乡的心情,这是出门在外的人常有的恋家情结,就象自己当年在大别山上,每当夕阳西下时,面对崇山峻岭怀念家乡时一样。而他却是在异国他乡,不能让他忧虑,不能让他分心。于是她重新写道:收悉,安全第一,注重健康,好好工作。伊甸园的人都等着你。
罗工又来信:……有树的地方,就有我的思念;有草的地方,就有你的笑脸。我把缕缕思念化为绵绵的祝福,遥寄我真挚的友人,深深的祝福你健康,快乐!
叶茂草的不得不多回几句话了:树翠绿,草翠青,自然的草木满芳芬,天涯共温馨。情贵纯,人贵真,友谊使铁变成金,幸福梦魂中。祝你工作顺利!
叶茂长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茂草,每天就是我们两个人过,你觉得怎么样?”
“唉!别有一番滋味,这就是老了的味道。”叶茂草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说,“要不,我打电话,要叶家的人都来玩玩?”
“哎呀,谁要来谁来,不叫不叫,一叫就假了。再说,这毕竟是住在别人的家里,把哪里搞坏了,我们自己不晓得,别人发现了,多不礼貌啊。”
叶茂草想了一下,又说:“哥,要不,我叫雷雨明天来,怎么样?”
“哎呀,叫谁来也不会去叫他来唦,我决不投降!”叶茂长坚决的说,“我就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你也别去叫,啊!我先跟你说好。”
“好好,说好说好,但是,要是他自己来的,我就不管了啊。”叶茂草笑着说。
顿了一会,叶茂草又说:“哥,劳碌了一辈子,现在老了,我们时间也有了,钱也够用了,该是我们享受生活,享受温暖的时候,如果有爱恋,你也就享受吧,要不然,我们就只有享受清冷和孤独的了,如果没有,你也要想得开,也要习惯啊。”
“哎咳,我还想不开吗,我还不习惯吗,我说不理雷雨那个狗东西,我就不理他!”
“你那不是想得开,你那还是在怄气,放不下。”叶茂草笑了笑又说,“你总是说,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能力,履行了做父母的职责了,他们现在要怎么样也由不得我们了,不管他们。其实啊,你心里还想管着哩!”
“想管,你管得了吗,所以就不想了啊。”叶茂长实话实说。
叶茂草索性明说了:“啊呵呵,哥,你就没想到你自己要找一个伴吗?”
叶茂长不自在的一笑,说:“哪那容易啊,这,罗工大家都看好,你也还在犹豫啊!”
叶茂草大笑着说:“啊呵呵……我哥是要选秀啊!”
叶茂长靠在沙发上,凝重的说:“是啊,人老了,不走这一步也难;走了这一步,要是没走好,更难。我同意你想好了再行事,但也不要耗得太久了,啊?”
叶茂草感激的说:“哟,哥,看来你还在为我担心啊!”随即,她又安慰着他,说,“我知道的。就是我这一病啊,可把你累垮了。所以我想我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把我们自己的身体搞好,这样,我们自己才会远离痛苦,我们不妨去参加一些活动,怎么样?”
叶茂长一笑,说:“啊,怪不得你这些时,总在电脑上看太极拳之类的啊。啊呀,我哪有那份耐心,那慢慢的摸来摸去的,多着急啊。”
“可好啊,速度慢,动作柔和,使人体的微循环得以扩张,使血液通畅,这样就可以治病防病,强健身体。”
“那,你慢慢学吧,我是不太信的,就那样摸啊摸的,能锻炼身体?”
“那你看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有这么明显的进步,那你信不信呢?”
“怎么,你在学啊?”
“嗳,跟电脑里的一起练啊,不然,我怎么站得起来,又怎么能自由行动了呢?”叶茂草又说,“但是太极是要接地气的。这样吧,我们俩一起去,你要是觉得不好,就不学,怎么样?”看看叶茂长迟疑着,叶茂草又说,“我是需要你陪我,真的。”叶茂草心想,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叶茂长就是不太愿意,也会答应的。
叶茂长果然笑着说:“真要我陪啊?那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