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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寻雪记

(上)

2011年12月9日 阴

出于对北方的好奇和雪的喜爱,十二月初我不远千里从长沙飞到了西安,想一睹北国风光。可惜天公不作美,西安虽早已入冬,却毫无下雪迹象,天气寒冷干燥、阳光明媚。往年此时古城已经雪盖大地,处处银装素裹,但不知为何,来西安两天,一片雪花也没见着。再北上至黑龙江的齐齐哈尔市,街道四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白色,但和我梦想中的白雪皑皑仍有差距。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想法,我从齐齐哈尔坐火车继续向北前进,来到了中国的最北城市、金鸡之冠——漠河。

在没有亲眼见到它之前,我对漠河的感觉只能用单个字来形容:“冷、北、远”。地理书上说漠河最冷可达零下五十多度,而我这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则把它解读成:“冷到露出的手指都能冻掉。”因此事先多备了许多衣物,现在才觉得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大惊小怪了。

在前往漠河途中,一路上已能见到盖了一层薄白纱似的草原了。临近夜晚,夕阳西下,光秃秃的树林枝头一片血红,似雾似烟。多数农家已开始煮饭烧菜,袅袅炊烟随凛冽的寒风低低地向一个方向爬行,时起时沉,格外美丽。当火车路过一片平原时,开阔的视野和一望无际的土地让人眼前一亮,视线尽头的景物稍稍向下弯曲,形成一道完美的地平线。日落时分那红得发灰的诡异光线让人产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一切平常得毫不起眼的事物,树、草、矮房、小路,在余光中得到了新的生命,仿佛卸下了平日的伪装,打开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这一刻我只愿屏息凝视,一探究竟。

次日上午,列车终于到达漠河车站,由于我事先在网上安排好了行程,一下车便马上有人前来迎接。在走下火车那一瞬,我像一个被关在温室里的孩子,第一次踏入这冰天雪地的城市,好奇、兴奋、担心一并涌出。来到车外,身上露出的部分立马告诉我漠河是如此的冷,体内的热气似乎也从暴露的部分一点点流失。人们常说“冰冷刺骨”,我倒认为冷极了有点像被侵蚀的感觉,精力和能量一点点被寒冷吞噬。刚出站,来接我的叔叔便将我往观音山和祠堂方向拉。

奔驰在高速路上时,雪林接连不断地从身旁飞过。因为气候恶劣,树长不密,林子稀疏,使得铺着厚厚一层雪毯的地面能露出来,景色倒也奇妙壮观。山都不高,却接连起伏,如缓缓前移的海浪,这里污染小,空气清爽澄澈,目极远处,十几座山如排排坐的小老头,白发稀疏,神情和蔼。

(中)

2011年12月12日 阴

到漠河之后,参观的第一个景点是观音山。一条木头小路弯曲地延伸到山上,四周是树林围绕的小林,地上松厚的积雪让人有踏上去的欲望。登上山顶,华丽的雕像和装修精美地祭坛出现在眼前。洁白的石头铺成的地面、精致的围栏,让人有到了香港的寺庙参观的错觉。坛中一根根金灿灿的香正飘出丝丝细烟,仿佛越精美的香越能打动佛祖。

我漫步四下观看,欣赏美景,观音山不愧为风水宝地,阳光透过树林打在地上,被雪反射回来,宛若人间仙境。

从观音山的小木桥往山下走,四周松软的积雪像棉花糖般诱人。午后的阳光从树林的间隙中射来,给无暇的白撒上一层金粉。由于纬度较高,日落时间早,虽然现在还只有两点,阳光却已变得若有若无,月亮都能清楚地看见,再加上雪的反光,使得天地间呈现并非是昏黑发暗的景色,而是无主光源的幻境。那景象若非梦中难得一见,一切的物体自身似乎都可发亮,没有黑暗的死角。

在观音山走了一圈不过几十分钟,手和脚便已冻得麻木了,鼻尖也是生疼的,我直呼热气温暖面部。接送我的司机问我为何要到如此冰冷的地方来,南方温暖更好过冬。我回答道漠河空气干净清新,更重要的是我早就想来看一看这雪野遍地的风光了,因常年生活在亚热带地区,冷对于我来说已是一种奢望。司机不解地望了我一眼,笑了。其实去哪并不重要,远行也只是顺应了内心不安的声音吧。

我吃惊地欣赏这诡异的画面,时时却必须担心脚下。积雪因行人的踩踏而变得冰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我是多么想驻足静静观赏这一奇景!但边上的司机不间断的闲语,身后人的逼近,脚下危险重重的小路,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将我卷离此地。美好的事物正因其短暂而更显珍贵,有时从生活的匆忙中偶然抽出一秒来欣赏,或许比刻意驻足的十秒所受的震撼更大。

(下)

2011年12月18日 阴

参观完观音山和祠堂,下一个目标便是北极村了,在那里有中国最北村庄,是素有“金鸡之冠”之称的小村。未进北极村之前,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众多的幻想。一个个或荒唐或靠谱的想象路边倒着跑的森林,从脑边一闪而过。可以确定的是从“北极”来看,一定少不了打着“最北小村”的招牌。

买了门票进门,先是跨过一座小桥,桥下河面已是积雪层层,白得耀眼。刻在村口石牌上的“北极村”三个大字宣告着村庄的身份和其特殊性,而铺满地面的积雪与远处早已冰冻的黑龙江则强调着它所在之“北”。小村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游戏中的世界,街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可以看出是近几年才铺好的水泥路;道路两旁的建筑却是风格迥异,产生时空错乱的效果。三四十年前的小木屋与现代化的水泥楼紧挨,一白一黑,一高一矮,有着说不出的滑稽效果。两旁清扫马路后的雪堆被用心地收在角落里,整齐地立在矮木屋周围的木栅栏圈出一小块院子,从脚印和散落的饲料看得出这既是饲马圈,又是孩童玩耍的庭院。

司机将我拉到北极村里一家家庭旅馆里。女主人是一位五十刚出头的大妈,刚进门便笑嘻嘻地迎上来问道:“要标间还是炕?价钱都一样。”作为一个南方人,炕确实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安顿好行李,我以休息的名义打量起所住的家庭旅馆来,瓷砖地、防盗门、抽水马桶和莲蓬头,从内部看起来简直就和城镇里的人家没有差别。虽说午饭时间已过,大妈还是热情地送上茶水,问我和司机要吃些什么。“尝尝我们这里的炸鱼吧?小笨鸡也不错哦!”我本来只想随便吃些蔬菜什么的,禁不住大妈的热情推荐和司机的帮忙劝说,便同意了。吃饭时,司机也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亲切地说:“吃吧,下午好有力气玩,多吃些。”这犹如自家人一般的氛围,不就是我一直向往的“纯朴民风”么!和蔼的笑脸,关切的话语,把我迷糊得找不着北了。

风景秀丽的江面和雪林让我很感动:在如诗如画的山水中养育出来的人真的是可亲可爱啊!游玩路上,司机也相当热情地向我介绍景点,为我拍照留念,让我更加坚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第二天一早临行之前,司机催促我把几餐的饭钱付清。一问,“344元。”我惊得背流冷汗。一来我本以为这是旅行社一起安排的,二来即使是自费一天也不要这么多钱吧?况且也没说司机和我一起吃啊?但事已至此,账是赖不了的,打折总可以吧?“学生嘛少点”,我和大妈僵持了好一阵,最后大妈少了44元。精神极度疲惫的我付了300元,逃一般离开了那家旅店。

回镇里的路上,车窗外再美的风景也平息不了我内心的愤怒和失落。原来我开始感受到的纯朴人性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晚上,我忍不住给家里人打了电话,诉说白天所遭受的待遇,妈妈说旅行社没说要司机和我一起吃啊!妈妈于是向旅行社告知了此事,旅行社的经理很纳闷,一问才知这个司机不是他们公司的,是临时安排的,旅行社给我赔礼道歉,还答应第二天要司机退还他那份伙食费。我不禁感叹:这世上还真的是好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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