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在深夜的冷风里叹一口气。我说:“或许我不该提。”
“没…关系的。”我听到了她含着泪的笑。
她一定埋怨我是一个爱伤人的人。只是——胆小的她,嘴上从未敢说。
“所以,我可以知道,你的妈妈叫什么吗?”我坚持地对着听筒地讲:“要知道,你一直欠我一个诚恳的回答。”
“汪老师…。我。我没有不诚恳呀,你知道我的,我是…。…”
“介意告诉我么?”我苦笑:“不方便,就算了。”
“李沁……”
几乎是一瞬间,我听到了这两个字儿干脆得不能再干脆得回答,而拿着电话的我,突然有些耳鸣。
“什么?”我找了个很可笑的借口,我告诉她,我这头风大,需要在听一遍。
人在不相信自己的时候,就活该是这么悲哀的。
“李沁…。”她倒是不避讳:“这没什么不方便说呀。”
于是呼,我又听他说了一遍。
“我的妈妈叫李沁呢。”她说:“我可以告诉您,那是一个木子李,三点水,加一个一寸心的沁。”
讲到这儿,她的话算是完了。
而我真的偶尔傻了,就在今天,竟然不只一回。这大抵有些可笑,我竟然在这种可笑而尴尬的时间段里,替李沁找到了属于她的女儿。而这个不属于我家的女人,大抵是早就放弃了这个所谓的女儿了。我是那么清楚的记得那天,她是那么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说:我女儿死了。
“哦,是的。死了,死了,我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我发现,这个她希望不为我家族所知的女儿,会是这个‘死’法。
”你知道吗?爸爸常常告诉我,活着的时候,不可以忘记妈妈的。
“你知道吗,爸爸也常告诉我,哪怕是死了也不可以忘了妈妈的。”
……
似乎江沁的爸爸告诉了江沁很多类似的话,以至于她开口闭口,都离不开这样子的话。我听到她在那头很开心地说着她很古阿怪的想法。她甚至有说——有机会的话,她要做一只人鱼,像小蝌蚪找到妈妈那样,去比深处更深的海里,去找她的妈妈。我不习惯她现在这样子的喋喋不休,因为我的妈妈,死在了世界里,却活在了我心里。
至于她的妈妈,不过一个可耻的骗子。
对于过去,她莫名其妙的炸死,然后活死人一样地在从现在算起的没一寸时光里瞒过了所有人。
我很难知道她不说是否是因为什么可笑的难言之隐,但我完全可以怀疑她是为了钱。不是么?,兴许,在那个女人的眼里,离开一个家庭,然后在拆散一个家庭,算不上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喂,汪洋…。…?”
“汪老师~?”
“汪洋老师~你在听么?”
“老师?”……
电话那一头不断传来的声响还没断。
我知道,是江沁在叫我。可是我几乎都瞬间忘了她在说些什么了。她那天拿着电话说了很多话,我记住的唯一一句只是类似于“我有说错什么吗”,这样子大致听起来就很无辜的话。
哦,又是无辜。
真的,我好恨这样子的无辜。
我从来不是个无辜的孩子,可是曾经的某天,我也试着去像孩子一样无辜。
我尽力去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生活,可是在李沁出现之后,我还是不得已地做了我一辈子不会想要做得小大人。您能猜到,对么。
我——真的不想长大,最起码在我还是一个和江沁一样的娃娃的时候,我从未想要长得太大。可是,您看,事与愿违的今天,我过得太不幸福了。真的,不幸福。
“老师,您……”
“嘟嘟嘟……”
我把电话摁了,这一指头下去,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所以我没办法恨得更多了。可以真心地告诉您,我一整个人,在那时候,好像被脏水泼过一样,唏嘘地揪着心,任水哗啦啦地冲走。瞧,我有了恨她的理由,可是在听着她可怜的身世的那一天,却始终宁愿相信,我是恨错了人。她的眼睛,和她一样无辜。我好想往家的方向走,可是我忘了家在什么方向。
王坨子问我:“您没事儿吧,和女朋友吵吵了?”我摆摆手,表示不是他猜的那样。可是他仔细看看我以后就总结到:“脸色不大好哦。”我看了他一样,没有笑。天色早就暗了,而此时此刻,一定是更暗了。除了黑黑的一团云飘,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没有瞎,我还是没能知道时间。“搭车吗?”我漫步目的地走在了街上,一辆车很慢地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司机笑着问我:“您去哪儿?”
我告诉他我不走,他骂了我神经病。
“不走站在这儿站这么久看嘛?
你这不耽误我生意吗?这他娘的事儿。”
我立即愣住了,知道那个司机开着的士扬长而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在街边站了很久了,红灯红了又绿,而我因为想着江沁说得那些话,所以一直忘了要过马路。难怪开着车的误以为我要搭车,而停下车的人,又要为此骂我。
“李沁,我的妈妈叫李沁……”
“我的妈妈叫李沁……”
“她叫李沁…。…”
“李沁,李沁,李沁……”
我苦笑着睁着眼睛,从马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去。这才发现,我走了如此之久,却真的没能走对回家的方向。
“还有家吗?”
我望着漆黑的天,脑海里,还是环绕着一堆的话。江沁在那里说——我的妈妈,叫李沁。这是一直要听得答案。终于,还是这样子的答案。我一直想听,可是听到的时候,却忽然希望我的耳朵,能冬眠一样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