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哥回家去吧,听话。”
我错愕地扭头,正好听见了男人这番多管闲事儿的话。他把一张红色的一百元的票子轻轻塞进了水灵的手里,起身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
“你……”
我用一种更错愕地眼神望着他,不说话。
他观察着这一些,把一根手指搁在唇边,笑着摇了几下。
哦,有钱人。哦,又是施舍。他那副表情,到底是想说‘不要告诉她’,还是想说:“我知道你穷,所以不用找了?”伪善。伪善人。
如果水灵不在这儿,我一定好好教育他,用拳头的方式,好好教育他。
“这画我很喜欢,就这样。”
就在我幻想着那种暴走的血腥场景时,男人开始文绉绉地道别。
我的思绪再次坠入烦闷,索性把头扭朝另一边。他倒也不在乎我的不友好,只管拿起他的画,再一次没忍住地去摸了摸水灵蓬松松的头发。
“再见,我好看的姑娘。”他说:“再见。”
说完了这些,他转身走掉了,像是一个过客一样的潇洒。
“德性~”我不爽地骂了一句,他的背影却都已经远了。
“再见?还会有再见吗?”水灵不晓得想些什么,她嘴里嘀咕着,手上握着那张票子和她一样,累得有些汗涔涔的样子。哦
,无药可救了。
这丫头,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我摇着头,无奈地去帮她收拾画板和包袱。
而她却是说:“汪洋…汪洋……哥,叫这个名字的人,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啪……”
画笔和颜料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掉了下去,地上的灰尘也是哭了,被染成了和我脸色一样,难看的要死的颜色。
“汪洋?”这个名字很用力地响在了耳边,我不是很强壮的心脏很深地感受到了血液逆行的疼痛。
我发誓,我是真的难过,无论从头还是到脚,我每一寸乃至快死的细胞都险些要歇斯底里地咆哮开去。汪洋,哦,汪洋。我像一只受了惊的死鸟,怪着嗓子问她说:“什么?什么汪洋?”
“他的名字啊”水灵似乎真的傻了,完全没有听出我情绪的不安。
“他的。”她笑咪咪地把那张钱夹进画板里,一副傻到舍不得花的表情。
“嗯。”她满足地讲:“他的。”
“他?是刚才让你给他画肖像的男人吗?”我环顾四周,这时只有风是冷静的,而除了我和水灵,已没有第三个人,赶上这种错愕地巧合了。他走了,那个叫汪洋的男人。他也来了,那个叫汪洋的病人。这个瘟疫,已经波及了我身边一个又一个不能失去的人。我恨他。这辈子都恨死他。“他说的吗?”我摇着头,望着那可怕的天意:“他告诉你说,他叫汪洋的吗?”
水灵没有说话,她可能正在点头。
我知道,她打算承认,可是我没敢转头。
哦,是的。我不敢相信。
再者说,是不愿相信。
上帝太可笑,谁能想得到,那个在夜里出现,白天消弭的男神经,竟会是同一个人呢?我去办公室找他算账,他没在,却把我的江沁扔在哪儿。她在哭,而他不在。这个不可能的时刻,却又来到我妹妹的身旁,用一张钱,换走了她的一幅画。我很怕,这个魔一样的人,就是这么神出鬼没地,同时取走水灵,那颗和江沁一样不在我身上的心。也怕听到任何一个肯定的字儿,会那么轻地,把我拥有或未曾拥有的一切都失去。
“哥~”水灵还是开始说话了,在我这种惶恐的情绪中。
我回过头去,她那什么都无法看见的眼睛里,似乎瞬间变成了字板,被什么人写满印象。“哥~”她说:“他一定很好看吧?”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因为我不能昧着心地,去说他丑。
瞧,这天晕沉沉的,不是睡了,就是忘了睁眼了。倘若说,残缺的人,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
而那个人,他一定是伊甸园里最酸的那一个。如果他也是一个甜蜜的人,上帝没理由让他长得这么完美无瑕。我痛恨这样的人,更痛恨这种逾越童话色彩的出现。现实这么残酷,为何他还要插足到我到的每一个角落,连我一个小小的梦都不放过?
“嗯……”
我用力地踢走了地上一块儿很小的石头,支吾着应了一声。水灵笑着把画板紧紧地背在肩上,似乎没怎么听见。
“不消说,这汪洋一定生得很好看呢~”她说:“因为汪洋,是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
果然。我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果不其然。
夜色似乎在这时候又深了一些,每一抹光都微弱似喘息,好像在慢一些,就跟夜里行走的人一般,要被无端吞噬了。我很难受,因为天要亮了。“走吧。”我插着裤兜说,手也凉得发抖。而在此转过头去得时候,水灵却没在座位上。
“水灵?”
我讶异,离我不远的地方,却是传来了脚步声。我揉揉眼睛,这时才看到是她拿起盲杖慢慢往前走,这会儿已经离我有些远了。“嘿,怎么就走上了?等等我~”
“汪洋…~Wang~汪~Yang~洋~,汪洋~汪洋~…wang~”我唤她,很大声。
她好像聋了,没听到。而那嘴里却念念不忘地呓语着那么古怪的名字,最后居然都忘了叫上我。哦,汪洋。哦,又是汪洋。为什么谁都想着这么个古里古怪的名字呢?该死。该死。那该死的人。上帝蒙蔽了水灵的双眼,而那个伪装成上帝的人,却蒙蔽了她的心。
我扛起了凳子,是那么不安地追上了妹妹的步伐。
离开巷道前,似乎还剩最后几步路,就可以完全摆脱这样和影子挤在一起的狭窄。
水灵紧紧地贴着墙,今天的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地怕黑。
甚至离了我的搀扶,她倚着墙前行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汪洋~呵呵~真好~这真好~”不远处的她还在说着话,那每一个字眼,都跟白痴一样,变成巷道里泛着傻气的回声。“原来,他就是汪洋……”
我转过身去,望着他最后消失的方向,用力地踢飞了一块儿砖头。那声音用力向后扑通了好几米,似乎更远了。我听着那记忆大步甩开了声音,像逃亡一样地离开这命运聚集,也诡异邂逅的地方。就在旧旧的镜像快要在脑海里消弭的那一刻,我对着天默默地说:“请让我,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