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暗流涌动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八月。周文瑞早已从五月那次大明历史上对建奴少有的大胜中走了出来,这次大胜出乎意料清流们都闭上了歌功颂德的口。原因很简单,打胜仗的是武人,是没有功名的毛文龙,不是该正经做官的袁崇焕。
虽然周文瑞的功劳也不小,他自己深知木秀与林的道理,现在已经很出名了,再出头那麻烦的事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朝野中或多或少传来了祖制外戚,皇亲不得干政,不得掌兵的言论。骆养性到是很上道,想查个水落石出,但被周文瑞一笑制止了。
虽然秋天还没到,他心里已经感到了凉意。这次回京皇上没有平台召对,只是在大殿上见了一面,虽然还是很融洽,但对他的封赏却迟迟没有下来。只是皇后传话出来叫他仔细备考,不要再多耽搁在禁卫军的琐事上。倒是北京的百姓着实为看到建奴首级在午门外堆起的京观颇为自豪。皇上也不可以无视东江的大捷。加封毛文龙柱国的爵衔,其余诸将均有封赏。禁卫军指挥使周遇吉封了太子少保,下面各将官也官升一级。俞斌升了副将统管火枪营。宫里用拨了五万两扩建禁卫军火枪营。
周文瑞请了长假只说是要备秋试,周遇吉也知道情况只是向兵部吏部报备下就完了事。崇祯二年的夏天是这几年难得的清闲时间,朝野间也没什么大事件。一切仿佛随着新皇帝登基后,完全掌控了朝政,一切正有效运转,大明也慢慢向中兴之路上走。
周文瑞心知真实情况与人们所想的往往是背道而驰。陕西四月间首次发生饥民攻击县城的事,虽然被镇压下去,但死了个游击将军高从龙。文瑞知道王二这次起义是整个陕西起义的开端,朝廷正规军在死了两千人的情况下,才将几乎没什么武器的农民镇压下去,可见明军的战力。想着皇上居然批准了户部裁撤驿卒的折子。心里就是一阵恶烦。再也没什么心思看八股了,换了身衣服叫上大宝去了孙承宗府上。
老师是忙人还没从兵部回来,文瑞到是自家人,根本没从大门进。管家直接让进书房。奉上了茶,让他自己随意。孙承宗回了后也不对他说什么,直接传下人开饭。周文瑞心中有事也吃不下,三口两口吃完,看着老师。孙承宗的养气功夫一流。安安定定吃完,带着文瑞回到书房,等下人上了茶,关上门,笑咪咪地看着文瑞道:“坐不住了?”
“老师,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啊,西北局势非朝中诸臣想象,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我大明后院要起火啊。”
“你自己的事还没个着落,到是忧起西北的事来了啊。”孙承宗毕竟不象周文瑞能知道未来陕西会出现大的变乱。周文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现在朝廷缺钱啊,这次镇江之役你考虑不周啊。”孙承宗见学生终于稍稍定下点心来。缓缓道出了这几日朝廷的变局。
“东林在今年京察过程里占了大便宜。你这次镇江之役应该让毛文龙挂帅。现在有人上折说你擅自放弃镇江,明明在优势情况下,不守坚城,把收复的失地又拱手交还建奴手里。”
周文瑞一听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我本来带队是去练兵的,单凭当时三四千人如何能在敌后守住镇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啊,你打仗行,做官还差点,这次要是毛帅亲去,那你就一点干系都没。况且平辽策里说的是要毛帅在后牵制敌军,现在有人说毛帅东江藏兵十万,却不首镇江一城。平辽策中也是定了要毛帅出镇江牵制后金兵,现如今宁锦前线依然如故,你却夺了城后一走了之,现在皇上有些想法也是正常。最近皇上不就为辽东事愁吗。虽然坊间有传言说是祖制外戚不掌兵,但就我知道却没一个上明折提这个事,不过流传还是很广,宫里怕是也有听闻。”
“老师您也知道,毛帅手下如何能有十万兵,不过当时学生确实没想这么多,退一步说下次学生再领兵还是这么做,我不能拿自己手下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文瑞急得话里就有点武人的味道。人也不自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孙承宗看着弟子急了的模样也煞是好玩,挥挥手让他坐下。“有老师在,万事都有回旋,但为师毕竟年纪大了,祖制外戚不干政,所以朝上自命清流之辈和你不会有太多交往。你的性格也不会和他们折节攀交,以后麻烦事会更多。对了这次后金吃了毛文龙大亏,到现在没动静,你怎么看?”
“弟子想,后金军出兵一般在冬季,现在怕是正在准备,东江还是要做好防御。快且这一战建奴知道我水师炮舰的厉害,现在要长途攻击东江或铁山,很容易被东江军利用水师优势再偷袭一次,如果要防两路的话,在加上建奴在辽西也要派兵和袁大人对峙。怕没那么多兵吧。到了冬季水师南撤,就算守住镇江东江军也会被堵在朝鲜境内。对他们不构成威胁。”
“恩。”孙承宗点点头,显然也赞同文瑞的观点。看着文瑞还有话说。索性让他说个痛快。“有什么你就说吧。”
文瑞想了想,有的东西也只能先和老师说说:“老师你不觉得我们的为政体系已经不能控制整个大明的局势了吗。”
看着孙承宗的意思是鼓励他说下去。他喝了口茶又道:“大明的户部收入基本依靠的是人头和地税,太祖初创之时,人口因战乱大量减少,而荒芜之地颇多,不能说人人耕者有其田,也基本能满足农民的需要。随着这两百来年的变化,土地兼并日多,而官绅又不再纳粮缴税服役。在普通年景也就罢了,但是最近几十年里各地灾荒连连,辽东又兵事不断,百姓赋税日益加重,快要撑不下去了。”他顿了下。
孙承宗点头让他说下去。
“早几十年张居正大人就看到纳税减少的问题,要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厘清税源,可惜在他去世后,丈量的结果被一下推翻,凭籍现时的国力根本不可能再搞一次这样的改革。现在一遇荒年遍地都是无食的流民,他们的出路无非到城里来,没有一技之长的最好的出路就是当兵,所以没有去前线危险的驿卒才会有冗兵。现下裁撤又不给他们去处,这荒年他们要么饿死要么做匪,我们庙堂上的大老爷是看不到的。”
孙承宗听了也是一惊,他本以为裁撤写冗员驿卒并不失为节流的好策。经文瑞一说才知道这害处巨大。“你可有法解?”
文瑞摇摇头道:“方法虽有,都是离经叛道之法,现时大家还在升平之时,如贸然提出小子怕是骂也被人骂死了。”
“无妨,我们师徒间说的事,为师会有分寸的。”
文瑞见老师确实被打动,看着老师七十多高龄还在为大明殚精竭虑,不忍让他太忧虑,只得慢慢道来:“老师先恕学生对圣人不敬之处。从秦汉以来帝王莫不以儒为体,法为骨,黄老为心,此三学说均排斥百家,尤其恶商,宋以后儒道更甚,治国以教化百姓为主。首重经学,鄙视工商。但圣人也早有言:仓禀实而知礼节。教化百姓也要先让他们吃饱饭。上策上发展工商,藏富与民,学生年前在东南靖海也有开商路的意思在里面。但满朝皆是圣人学徒,只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他们和工匠同流怕是艰难。”
停了一会又道:“中策是开疆拓土,分流灾民。北虏强劲,而且地域苦寒拓土不易,然南洋诸岛气候一人,红毛佛郎机人虽不远万里来南洋占地殖民,可成我大明榜样。此策的重点在于军费的支出,朝廷本已财源枯竭,恐怕无力承担先期远征的费用。学生其实想如提高商人地位让他们出钱一样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但朝堂之上如何斟酌上表颇为困难。一有不慎必然被清流穷追猛打。”
孙承宗也皱起眉头。“说下策吧。”
“下策也无他,请老师恳请皇上速扩建禁卫军,防止建奴报复。就算建奴不来,其他行省有急也可有兵可派,不至于象三水那样对付七千老百姓死了全副武装的两千官兵,还死了个游击,不过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法。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几省流贼起,那单靠这几万禁卫军怕也是无用。”
孙承宗听完,闭目沉吟半晌睁开眼睛道:“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办,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文瑞一吐心中块垒,又见老师并不是食古之人,心中已经很开心了,对老师恭敬一礼离开孙府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