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来看到新田之助虎视眈眈,要跟自己决一死战的模样,洪长生不由笑了:“新田之助,只要你不是存心想暗算我们,比武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大家也都很疲倦,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战?”
新田之助死死地看了一眼洪长生,脸色很快便放松下来,嘴角也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用不是很流利的中文答道:“你这么说便这么办,不过我明天一定会打败你的。”
旁边的那个武士更是嚣张,傲然地用中文说道:“师兄是我们直心影流有数的高手,支那人,你是不是害怕了?”
洪长生的脸微微一抽搐,随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旁边的李却恼火了:“你这个小日本神气什么?只不过人家左兵卫不屑跟你比试,又不愿一刀剁了你,这才送给洪来试手,还在这里美不乐滋的。”
武士的脸都气白了,他紧紧地握住剑柄,闪着怒火的眼睛直盯着李,恨不得一刀就把这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女人劈成两截。新田之助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歉地对洪长生说道:“洪先生,很抱歉,这是我的师弟中村熊次郎,他脾气暴躁了一点,还请多多见谅。”
看到洪长生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其他的什么反应,李也不好再继续讽刺下去,于是众人便找了一个避风处休息起来。
一夜无话,天色很快就亮了起来,刚吃完简单的早餐,新田之助便迫不及待地要求与洪长生比武,洪长生看了看天色,希望早点解决这个麻烦,便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中村熊次郎却抢先跳了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剑术如何,怎么有资格跟我的师兄比试,还是先过我这一关吧。”看来他把从李那里受到的气全撒在洪长生的身上了。
洪长生看着这个目光阴毒的家伙,心里也腾起了一团火。他本来就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此前不愿意与这两个家伙计较是看在二师兄的面子上,想不到日本人中像左兵卫这样的人太少了。
“那好,新田之助,能不能借一把剑给我,你总不能让我用树枝和你的师弟比试吧。”
洪长生的话让中村更生怨恨,这个支那人,一点都不把我们日本武士放在眼里。
新田之助丝毫没有犹豫,从腰间取下一把日本刀递给了洪长生。
“支那人,我们直心影流讲究的是心胆修炼,擅长的是厚重之剑,招式凶猛迅疾,你要小心。”中村熊次郎用恶狠狠的语气善意地提醒道。
“我会当心的。”洪长生拔出刀,只觉得寒气逼人,看来新田之助给的不是伪劣产品。
“支那人,我们剑术与你们中土的武术不一样,我们不是华丽的花架子,而是一击博生死的武道。”中村熊次郎摆了一个中位持剑正向敌手的中段之构架势,然后嘴巴不饶人地念叨。
洪长生左脚前跨一步,双手持剑,剑尖遥指中村的喉咙。
看到洪长生的起势与自己的非常相似,而且其后招可右腿跟进,伸手直刺,也可上举刀猛力下劈,中村心里不由一咯噔,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思虑了一下,决定换一招起势。
看到中村双手屈臂,直举长刀,换成了三相之构势,洪长生心头一笑,这个小日本,开始上钩了。他当即左腿继续前踏,双手直握长刀,移到右侧,刀尖朝天,刀身与右肩垂行。
看到洪长生又摆了一个与自己相似的招数,中村的瞳孔不由一缩:“你这是什么招式?”
“我这叫展旗式。”
“我的刀锋利无比,可以轻易把你的头砍下来。”中村熊次郎目光一闪,冷冷地说道。
“我听说刀够快的话,死者可以听到鲜血飞溅出来的风声,我手里这把刀应该够快。”洪长生淡淡地说道。
中村熊次郎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身体迅速前移,手里的刀如闪电一般击出,刀锋划了一个弧线斜斜地直指洪长生的脖子。刚冲到一半,中村已经挥平的刀却突然一变,刀尖借着冲势直刺洪长生的喉咙。这一招非常歹毒,如果洪长生按照此前中村的刀式必定会做一个格挡,以便护住自己的脖子,但是现在中村却变招了,刀尖会毒蛇一样通过洪长生格挡的空地直接刺进他的喉咙里。
当中村的刀尖离自己的喉咙不到半尺的时候,洪长生终于动了,他的刀往左边一移,正好挡住了中村直刺过来的刀,而且还将它向外荡了一下。
洪长生接着向前移了一步,手里的刀沿着中村已经伸直的刀身划了过去,并激起一连串的火花。当中村的刀从离洪长生的脖子不到一寸地方刺空时,洪长生已经抢到了中村的跟前,手里的刀顺势一拖,从中村右边脖子上划了下来。
中村呆呆地握着刀,真的听到了从脖子上传来的风声,他知道这是动脉血管被割破,鲜血在空中飞喷而发出的声音。
退后一步的洪长生突然单手一递,手里的长刀直刺中村的面部。当中村看到雪亮的刀尖越来越大,离自己的鼻子不过两寸时,如子弹一般迎面飞来的刀尖却突然定在空中,而刀身上的鲜血由于惯性一下子被甩了出来,全部溅到了中村的脸上。
双眼被鲜血蒙住的中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从你叫我支那人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死定了。”
洪长生无视正在徐徐倒地的中村,转过头来对新田之助说道:“我这招是向二师兄左兵卫学的,他以前从来不喜欢擦刀,总是喜欢这么一停,把血甩出去。不过他已经很久不用这一招了,他的刀已经快到不沾血的地步了。”
神情变得肃穆的新田之助向洪长生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跪在中村熊次郎的身边,先用小刀割下他的头发,然后双掌合一,念念有词。
当新田之助将中村熊次郎掩埋好站起身,洪长生问道:“我们是不是继续?”
“不,现在我的心情很乱,我希望延缓一天,平复心情后再与你决战。”说到这里,新田之助扬起头,看着天空的浮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下场或许会和中村一样。但我还是希望能与你做一次巅峰之战,一个武士,能死在武士刀下是他最好的归属。”
听到这里,洪长生默默地把武士刀递还给新田之助。新田看了一眼这把包着黑色刀鞘的刀,摇摇头说道:“洪,你还是继续拿着吧,它的确足够锋利,我应该可以听到风声。”
“真是奇怪,日本人为什么如此看淡生死呢?”旁边的李好奇地问道。
新田之助转头来,笑着答道:“人生短暂,武士最渴望的就是像樱花一样,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断地离去。”
听到这话,鲍里斯和李都不由地陷入了深思,而海娜蒂亚在听完洪长生的翻译之后,眼睛里流露出迷离的神情,只有马马德利耸耸肩,表示不可思议。
一行人继续前进,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小村落里。这个村落看上去不过零零落落的十几座土房子,而且都是空无一人。
“人都跑到哪里去了?”马马德利骂骂咧咧地说道,“这里我来过好几次,往常不是这样的。”
洪长生在一座房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郑重地说道:“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大家小心一点,恐怕会有埋伏。”
听到这里,大家都端起了手里的枪,连海娜蒂亚也向洪长生简单地请教了如何打开保险,如何射击。
新田之助拒绝了洪长生递过来的手枪,自信地拍了拍腰间的刀。洪长生想劝他几句,但是看到他很固执的样子,嘴巴张了张便不做声了。
在村落的土路上小心地行走着,洪长生等人紧张地看着周围,昨晚的遭遇已经让他们风声鹤唳了。
突然,墙角闪过一个身影,正在前面打前站的洪长生立即做了一个手势,大家马上靠着墙蹲了下来。
洪长生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脚缓步移动了过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举着自己的帽子贴着墙露出半边。帽子刚一出现,立即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子弹打得洪长生旁边的土墙土屑乱飞。
有埋伏!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鲍里斯立即一翻墙爬上一座房子的屋顶,抢占制高点,马马德利肥胖的身体也不慢,往后一钻,没几秒钟就蹲在后面的墙角边,掩护起后路来。而海娜蒂亚却紧张不已,端着AK74的手直发抖,旁边的李不由拍了一下她,厉声说道:“不要乱抖,枪口朝下,我可不想被你误伤。”
蹲在李身后的新田之助突然看到李旁边房子的木门下方有个影子闪过,当即大喝一声,拔出长刀沿着门缝就刺了进去,一拔出来一股鲜血顺着就流了出来。
新田之助一脚踹开木门,握着长刀准备冲进去的时候,一梭子弹从房间里飞了出来,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闻声转过头的李可以清楚地看到,新田之助的胸口绽开数朵鲜红的血花,就像她曾经看到过的樱花一样,在充满腥味的空气里盛开。
李对着房间里打了一梭子弹,然后把新田之助拖了过来。浑身是血的新田之助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喘着粗气对李说:“我有话对洪说。”
正当李把洪长生叫过来时,马马德利已经和暗处的敌人对上话了,他说了几句当地的土语,然后高声喊道:“不要开枪,是自己人。”
走到新田之助身边,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艰难。他颤抖着把装有中村头发的小布包递给洪长生,艰难地说道:“请把我和中村的头发寄回日本,我的口袋有地址。”
说完这里,新田之助那满是鲜血的右手移到了地上的刀上,他仔细地摸着刀柄,笑着对洪长生说道:“可惜啊,我听不到风声了,不过我也无憾了,我终于知道左兵卫前辈的用意了。”
“你杀中村时用的是中国古剑术-荆楚长剑,我只在古籍里看到过。左兵卫前辈其实想告诉我,日本剑术发源于中国,它的根还在那里。我只学到了枝末,却…忘记了根本。”
当马马德利领着几个背着枪的当地牧民走过来时,新田之助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变冷,李默默地站在旁边,眼睛已经通红,而海娜蒂亚却忍不住落泪哭泣起来。
“他是个真正的武士。”洪长生黯然地说道,“他是我能接受的少数日本人之一。”
“洪,人的生命为什么这么脆弱?而你们为什么要继续这种无谓又危险的冒险呢?”海娜蒂亚流着眼泪问道。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冒险,只不过大部分人的赌注是富足和贫穷,我们的赌注却是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