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出来,顿时不少人心里窃笑,这听懂的人倒是右边的世家子弟多一些。毕竟草根派的的老粗们整日里也只会打闹戏耍,这些弯弯绕的文字功夫却是远远不及的。只觉得王信这话语里倒像是在夸赞李肃一般,深为迷惑,待看到李肃、张基诸人脸色变得铁青,右边众人也纷纷低头不言才知道这却是在辩驳李肃,只从对面得表情可以看来王信这言语确实把李肃伤的不轻,气的嘴唇抖索都说不出话来了。少不得在心中为王信赞上一赞:这王信果真了得。
待得厅内静了一会儿,眼看李肃已不在出头说话,其他人也不起身反驳,自取其辱。王信又施施然长身一辑,抬头续道:“王雁门举荐吕布吕奉先为斥候曲军侯,信虽然身在其位,却也极为赞同,当日斥候曲大半出关查探,遭遇鲜卑军撒开的大量游骑,大小历经数十战,方才取得军情,正欲回军时却闻得高家堡被胡儿攻陷。诸位,雁门高家虽不算的什么大家,只是一介商贾,但在我雁门也是兢兢业业百十年,我汉军北狩之时尽心竭力,也曾多次敬献骏马粮草,一家人筚路蓝缕,好不容易才攒的这份家业。这次胡骑南下如天降霹雳,顷刻间家覆人亡,几近与族灭。这等时刻我汉军不挺身而出,保家卫国,更待何时?侯成侯队率为卫护我汉家与十倍之敌接战,整队几乎全灭,侯队率身负重伤,至今仍然不能下榻。吕布吕奉先危难之际毅然出兵,连番大战皆是以寡敌众,救了候队率和高家堡几人。万军中两度奋勇,先后击杀敌酋慕容复,慕容霸,把敌酋白石吓的抱头鼠窜。从而威震敌胆,一人冲阵,惊退近千胡骑。这等武勇胆略,古往今来又有谁人可以做到。诸位可听过其他人有此等事迹么,不瞒诸位,我初时听到此事是便是不信,若不是吕奉先在敌阵中救得的那八个残卒活的下来,有谁会相信此等荒谬之事。这样的奇迹,莫说卫青霍去病,便是项籍复生,也是差相仿佛。”
“吕奉先这样行事,或有人说是鲁莽,可是信却觉得是大勇大智。须知我雁门汉军已经近十年没有出关了。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当年田宴田雁门于关外大败,失了锐气。这些年我汉军卧薪尝胆,士卒也都精炼,兵甲皆齐备。可是还是不敢出关,是否我雁门汉军已经不敢与鲜卑野战了,当年一汉当五胡的雄心壮志、冲天豪气都丢了不成,若总是凭这高山峻岭,雄关险途制胜,我汉军还能称得上是制霸天下的煌煌****吗?这世间哪有在家门口守出来的强悍?若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日,我汉军士卒会丢失祖先留下来的勇烈,沦为守户之犬,再也谈不上北上平胡,到那时我汉军就真的完了。眼下朝政艰难,四处边患肆虐,信以为正是我辈奋祖先之余烈,任勇求存之时。吕奉先阵前所为,正是大快我心,信不求如奉先兄一般勇武,却愿避位让贤,便是做奉先麾下一小卒,也可伸我勇烈,壮我汉家声威!”
王信言辞激烈,在军议厅中慷慨而谈。一时间引得众人不由得深思。
良久,眭固眭元进发出一声长笑,赞道:“好王信,好吕奉先!”
厅内其余人没言语,却也都是神情激烈,显然王信一番言语正是说到了厅中诸位将校的心里。这时节,正是汉家子弟慷慨勇烈的时代,怯于内斗,勇于外战。每次边塞吃紧,不知有多少良家子自备武器,骑着骏马,从内地千里迢迢赶向边地,舍生赴死,求一边塞扬名的机会:“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洛阳云台阁上,名垂千古的名将们激励着这些汉家羽林前仆后继的去追寻一战成名、光宗耀祖的成功,即使很多人倒在这条道路上,也九死无悔。这大汉朝数百年的煌煌声威,正是凝聚着这无数无名或有名的英雄们的不死英魂,才这样显耀夺目、熠熠生辉。
在雁门虽然世家和草根们互相内斗的惊心动魄,但在大是大非上,却没有人会真正的看差走错,这一个“汉”字毋庸置疑就是所有人真正的核心和信仰。这时的汉家,在精神上是无敌的。
王复在主位上扶着吕布的肩膀,高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王复扭身看着吕布:“奉先,说句心里话。我并不看重你的武艺绝伦,你也没有什么文采风骚,你身上最让我器重的恰是这种在沙场上虽千万人而吾独往矣的精神,这是我汉家传承百年的勇烈,也是我真正看重乃至钦佩的品质,当年吾师元礼公有这种品质,所以他才是天下楷模,至今仍有无数人追思,我希望你也能凭着这种精神,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王复又起身决意到:“奉先的升迁我意下已决!先任斥候曲假军侯,稍后就请元进兄同我一同上表,提请尚书台下达正式的任命文书!”
眭训眭元进起身应道:“王雁门提携英雄,眭某自当从命!”
张基看到大势已定,王复意态坚决,不由有些许后悔。忙起身道:“既是元清公如此决定,吾也愿同上附表!”
到如此,王复方才微微颔首,抚须微笑,大势尽在掌中!
吕布在军议中被拔为斥候曲假军侯,进入军官行列。收到消息,侯成、曹性等人无不欢欣雀跃,在这为吕布欢喜的众人中,还有着一个人显得格外的高兴。
一处小山岗上,有两人挥舞着兵器叮叮当当斗在一起,其中一人身着银甲,玉面朱唇,头上扎着时下流行的英雄巾,手执一把银枪,矫健身姿左右腾挪,闪出一片片的枪花,把对面的身着汉军制式铁甲的持戟小将攻的手忙脚乱,招架不住。走进了仔细看看,这员小将却是魏续。
不一会儿魏续气喘吁吁的跳出圈子,连声道:“不打了,不打了。阿姐,我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持枪的英俊小将转过头来,正是魏续的表姐严美娇。只见她这副打扮,格外的英姿飒爽,仪态风流。只是玉面上却眉头紧皱,颇是有些烦恼:“阿续,你跟我喂招时总是这般敷衍了事,赶明儿我上了战场,与人厮杀时吃了亏,这帐却是要算在你的头上。”
“阿姐,你莫诳我。我真的没有手下留情的,你以前跟舅父学枪时就比我学得好,要不然舅父这严家枪术我没有学去多少,为何你却得了许多。尤其是你现在愈加苦练,这兵器上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揣摩着侯成,曹性也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你倒会说好话来哄我,可是这样的我却不知道上不上得来战场呢?”严美娇依旧是有些苦恼。
“阿姐,我却是不明白,眼下关内形势比我们在关外已经好得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又何必一定要寻思着到战场厮杀呢。我和侯成,曹性他们在军内都做上了军官,吕大哥又当上了军侯。你还道保护不了你么。”
“仰仗别人又济的甚事,这里毕竟是边关,要真的有那一天,谁也跑不了,吕布大哥说的,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你们总有不能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时候。我这般苦练一方面希望自己在关键时刻有一些自保之力,另一方面我也想也许有帮助你们的时候。”严美娇眼光幽幽,转向雁门关的方向。
“阿姐,你恐怕不是想着帮助我们,你心里想着的也只有他,吕布大哥了,哈哈哈!”魏续含着笑意,促挟的说着。
“是又如何。”严美娇叹了口气,说道:“吕大哥武艺高强是不错,可他性子却是那样,每次都是单枪匹马,以寡凌众。又不喜欢别人跟着他,让人怎么放心看着他走上战场。”说着这番话时,严美娇语气愈加低沉,直如愁肠百结,婉转无奈。
“哈哈!吕布大哥这才是真英雄啊,独步千军,虎入羊群。万军阵中来去自如,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啊!”说着说着又苦恼的转过话锋,“却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等武艺呢。”
严美娇没有好气的伸手在魏续脑门上凿了一记,“你想都别想,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是老老实实当殿后的小兵吧!”
认真的看着魏续,严美娇叹了口气续道:“其实不管是你们谁在战场上,我都不希望你们出事。阿续,我们这些人都是苦难人儿,虽然上战场厮杀报国仇家恨是好事,但是阿姐真的很怕你们也出事,我在这里等着,总是等不到你们的消息,你不知道阿姐心里是多么的难受。”
“尤其是他。你也知道,阿姐喜欢他已经很久了,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阿姐就一直等着他,每一次看着他出去打猎或者厮杀,我都心里很是担心。可是那时有爹爹在,我又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只好每天在心里想着他那么勇武,在外面自是只有他杀别人,没有别人杀他的份儿。每次他回来,我这心里就像大石落了地,轻松地跟什么似地。阿续,女人心里一旦有了一个男人,那她就不是自己了,凡事都只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活了,我总觉得就这样等着,总有一天,能等到他娶我,带着草原上最美的羊群,骑着最高大的骏马,拿着他那一根大铁戟,来到我的面前说,严美娇,跟着我走吧,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哪里都跟着他。”缓了口气,严美娇又幽幽续道:“可是他这人好像注定是属于沙场的,就算我变成了草原上最美丽的新娘,难道我总是要在帐中想着他去厮杀,在这里独自提心吊胆么,我不要总是这样等待,我害怕这样的苦处,我害怕有一天万一等回来的不是他的骏马,而是他的死讯。
“我不是那样的女人。”严美娇语气斩钉截铁,面上慢慢闪出一片光彩来。“现在我孑然一身,除了他没有什么牵挂,所以,我不会再那样老是在这里苦苦等待他回来,既然他是注定要走向沙场,我就要学着做一个马夫,为他执鞭随蹬,他冲锋的时候,我为他遮挡箭矢,他被人围住的时候,我要凭手中钢枪助他突出重围,哪怕。。。哪怕当他受伤弥留的时候,我也想亲耳听到他向我说道别的话。”
“我就是这样的女人,阿续,这一辈子,我就是要跟定他了。不管怎样,他做什么!我都跟着他。”严美娇回过头来,定定看着魏续。
听着严美娇这般剖心的话,魏续一时竟似呆傻。看着严美娇脸上莫名泛出的光彩,坚定的眼神,仿佛竟头一次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一般。
翌日,吕布仍如往常一般走进严美娇的小院。却见曹性、魏续等人挤在一起兴高采烈,便是伤还没好利索的侯成也在。吕布不由得纳闷。
看见吕布进得门来,一群小兄弟纷纷迎了上来,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个不停,直让吕布的脑门儿发涨。不由得摆摆手道:“你们挤在这里作甚?”
感觉吕布不甚高兴,诸人一时也有些发愣,唯有身上还带着伤的侯成胆大,叫道:“大哥,你这话儿问的却不是去处,严美娇这儿你来的,我们便来不的了?”吕布一时做不得声。
严美娇看着好笑,上来说道:“吕大哥,别听小猴子聒噪,这几日听得大哥升迁,他们都想为你祝贺一番,只是平日里不好寻得你,军营里见面也不好说些私事,闻听你近日常来我这里,才单单挑的这时来和你相见。”
“哦,这样!”吕布这才释怀,旋即又说道:“这劳什子假军侯有何可值得祝贺的,左右不过责任大了些,管的人多了些罢了。”
“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将军可不就是这样么,管的人越多,做的大事来便越顺手!我倒巴不得有人让我来做这军侯呢。”侯成抱怨道。
吕布撇撇嘴,却是不理会他,径自在屋内找了个胡凳坐下,旁边严美娇端上一杯茶水直递到他手里,吕布喝了一口,方才说道:“这几日接的这斥候曲军侯职位,方才知道这为官真的麻烦的紧,以前我等为队率、屯长之时却是不显,当了军侯之后,这整营的吃喝拉撒,零零碎碎诸般小事都要操心,亏得王信知我根底,给我留了两个小吏,否则便只是这些琐事也要把我烦死。”
“王雁门叔侄二人对我等倒真的是好,自从我们这些人进关之后,诸般事多是仰靠二位大人,吕大哥,我等今后定要知恩图报!”严美娇感慨的说。
“这事我自是晓得,王雁门、王信叔侄对我等情意,吕某日后定的相报,只是眼下却帮不上他们什么,这次王雁门一力举荐我做的这斥候曲军侯之位,我也要尽心竭力做好。这样便少不得你们帮衬。”吕布环顾众位少年,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