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J城N多个月之后的那个夜晚,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当时我刚刚离开艾夏的身体。
沉浸在快意与疲惫中的我突然就想起两句话来:
A:女人是男人的未来。
B: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欲——感官的享受,后者是爱情——相濡以沫。
这两句话都是米兰·昆德拉说的。
在大一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读米兰·昆德拉的书,在看到前面这两句话之后我认真地把它们写在我的笔记本里,当然,后来我就非常自然地把它忘记了。
我不清楚那天晚上我怎么又想起这两句话来。
我搞不明白米兰·昆德拉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一句话,就像搞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跑到艾夏的床上一样。
说说艾夏吧,说说我和她的故事。
那时候还是夏天,我已经离开报社,从鲁迅文学院回来,到一家民办大学教书了。
记得那天晚上天气非常闷热,我去小区楼下要了20块钱的烧烤,要了一杯扎啤。
当时,天色还不晚,也就是7点多的样子。
我吃着烧烤,不紧不慢地喝着扎啤,看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内心中一份孤独越来越旺盛,我开始渴望一份艳遇,要是有个女人一起喝酒说说话该多好?
或许上帝真的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心疼我的寂寞,就在我在心里嘀咕着想要个女人的时候,女人来了。
这个女人就是艾夏。
“帅哥,能请我喝一杯么?一个人喝多无聊?”
艾夏对着我的脸轻轻吐出一口烟,一股清香从我脸上一拂而过。
我笑了笑。“你是上帝派来的吧?我正想着找个美女一起喝上几杯呢?”
艾夏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把一只腿跷到另一只腿上,她的裙子顺势落了下去,我看见她雪白的大腿,亮得刺眼。
我把我的纸杯倒满酒,递给她。
艾夏接过去,并没有直接喝掉,而是眼波荡漾非常专注地看着我。
“怎么?我就这样好看么?你是不是在用你的眼神勾引我?”
我一边把烤好的肉串递给艾夏,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不就想我勾引你吗?”
我们俩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艾夏把烟头在桌子上摁灭,接过我递过去的肉串吃起来。
半小时之后,酒足饭饱的我站起来结账。
“美女,该收工了吧?你胜利地完成了上帝交给你的任务,跟你聊天很高兴。”
在我结完账,准备和艾夏告别的时候,艾夏走过来挎起我的胳膊说:“走,回家。”
我问:“回家?”
艾夏说:“对啊,回家。”
我说:“回哪个家?”
艾夏噘着小嘴,假装生气地说:“你个白痴,当然是回我们的家了。”
我笑笑:“哦,我们的家在哪呀?我可没带多少钱呀。”
当时,我把艾夏当成那种女人了。
艾夏向四周看了看说:“走吧,今天晚上我免费为‘淫民’服务。”
我说:“这多不好意思呀。”
艾夏有点急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
我问:“为什么你不收我钱?”
艾夏沉默了几秒钟。“你请我喝酒,我请你睡觉,咱俩互不相欠。”
艾夏的房子在一栋简易的居民楼里,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小区里还很热闹。有不少人在院子里乘凉。
艾夏非常从容地牵起我的手,从人堆里穿行过去,上了楼梯。
艾夏的房间比我想象得要干净,还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香水味道。
艾夏指了指床,“坐吧。”端过来一杯水递给我。
我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艾夏的身体随着她的呼吸微微伏动。
我稳住心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一会儿,她懒懒地说:“叫我艾夏吧。”
蓦的,一团软软的热热的东西贴到我的背上,艾夏用手绕着我的脖子,在我耳朵边上吹气。“抱抱我好吗?”
我转身抱住了她。
我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我们的身体也碰到了一起。
艾夏开始微微喘息,伸手把电灯关上了。
我伸手把灯打开。“我喜欢亮着,让我看看你。”
艾夏没有表示反对,腾出手来开始脱衣服。脱完了自己的,又来帮我脱。
当艾夏碰到我的内裤时,我捉住了她的手,笑着说:“我自己来吧。”
扔掉内裤,我们像两个熟悉的人那样躺在床上,抚摸,拥抱。
在进入艾夏之前我问她,“你这儿有没有套?”
艾夏喘着气,说,“不用,放心,没有事……”
我吻着她的身子,感觉艾夏的身体在我下面颤抖着……
进入的时候有些吃力,我问,“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艾夏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道:“处个大头鬼,上高中的时候,我就不是了。”
激情之后,我们直直地躺在床上,像聊家常一样的聊着。
艾夏抱住我说:“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我说也许会也许不会,看缘分吧。
艾夏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艾夏告诉我,她是被人包养的二奶,天行房地产公司的潘总包养艾夏五年,每年给她十五万,还给了她一套房子。
潘总是广东人,他只是在每个月的一到五号回J城分公司处理生意,在这些日子里艾夏必须和他住在一起,其他时间里艾夏完全是自由的。
潘总不介意艾夏在他不在的时候找别的男人,于是艾夏找了我。
艾夏是个寂寞的女人,我是她在寂寞时候的玩物,就像一只狗或者其他的她喜欢的宠物一样。
在和TT分手之后我渐渐变得放荡起来,开始不在乎和女人之间的事情。但是,我从未摆脱内心深处那份巨大的虚无和茫然感。
在那些属于我和艾夏的夜晚和白天里,我拥抱着她火热、丰满、性感的肉体,我们像两条绝望的蟒蛇一样缠绕交媾在一起,舔着彼此的伤痕,放纵着自己的肉欲。
艾夏是个苦孩子,父母先后死去了,她还有一个叔叔,老大的年纪才找到老婆,但是这个老婆很凶。因为这样一个很凶的婶子,艾夏16岁就辍学了,然后到A城的宾馆里当服务员。她和潘总就是在宾馆认识的,潘总是她第一个男人。
其实我知道像艾夏这样的姑娘想在J城里混,没有很大的资本根本混不出样子来,而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除了自身的智慧之外就是自己的身体了。大多数女人都在用这两样东西走自己的路(男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艾夏用自身的智慧得到了潘总的青睐,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征服和留住了潘总。
如果潘总没有艾夏也会有别的女人,如果艾夏没有我也会有别的男人,一切都是一种交易。
我之所以在遇到艾夏之后迅速地和她同居,是因为我真的很累了,一个人走了那么久已经没有更多的激情和耐力走向更远的地方。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爱情,想到我和梅的爱情,我和TT的爱情,想到我和艾夏的现在,想到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混乱的,我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公正的词语来框定我目前的处境。我不清楚爱情是什么颜色的,什么味道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抓住爱情,享受爱情的机会。
一想到有一天我会和父亲、奶奶一样死去,从此以后好久好久,再也听不到天使的召唤,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爱我的人与我爱的人,永恒而孤单地漂在某处黑暗里,我的心里就难以抑制的升起一份惶恐。
这惶恐像大火一样烧灼着我的胸口,令我无限地紧张。
渐渐地,我开始害怕失去艾夏,尽管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爱她,她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爱我。我们都在害怕失去彼此。我们也都在害怕爱上彼此,我们也都在期望能爱上彼此。这就是矛盾的我们。
记得有许多个夜晚,我将艾夏放到床上,揽在怀里,我将她的身体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吻了一次又一次……我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仿佛她就是我第一个女人。
我有一种钻进她身体里的冲动,我说,艾夏,我吃了你吧,或者你吃了我。这样我们就在一起了,彻底的。
艾夏娇喘着,点着头,很认真地说:“来呀,来呀,你吃了我,快吃了我。不吃,你就不是你娘养的。”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艾夏的身体,贪婪而疯狂,心虚而焦虑地感受着那零距离的亲密,倾听着她的娇喘与呻吟。
我是病态的,艾夏是病态的,我们的这份感情也是病态的,同居一个月后,我和艾夏开始吵架了,我们甚至开始动手伤害对方。最终,三个月之后,在一个和往常一样但又比往常特殊的早晨,艾夏走了。
那天早晨,我和往常一样睡着,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艾夏留给我的一封信。
北风:
当我流着泪写下这些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实际上,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只是我一直都满心地期盼着,等待着,不舍得结束。
今天,我终于选择了结束这一切,我该走了,但是,我不想和你说再见。
既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当你醒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和你走到今天,有这样的结局,可以说一切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我意料之外。
尽管,我走的时候满心的悲伤,可是我还是很感激与你一起的这些日子。感激你给我的温暖甚至是伤害。
我必须承认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我就被你所迷惑,我因为爱你而忽略了你所有的缺点,甚至,我把你的缺点当作了优点。这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唯一的一次如此地来爱一个男人。
可是,这份爱,给我这份爱的你,却给了我一份厚重而沉重的伤感,像我上辈子欠你的一样,你于我,如同一根鲠在我心里的刺,已经成为我久远的疼痛。
我知道,我清楚地感觉到你并不爱我,我只是你寂寞时的一种依靠,你痛苦时的一些安慰。或许,对你而言,我这样身份的女子骨子里是低贱的,跟你是不平等的,我对你的所有付出、所有爱都是理所当然的。
实际上,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很简单。我只要求你对我好点,多关心关心我,多对我笑一笑,可是这一切你都不肯多给我一些。你只是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你过去的爱情的忧伤里,你像一匹受伤的狼一样,趴在我这里取暖。
我温暖你,抚慰你,你从来不给我承诺,你从来不说爱我,即使在我们最亲热的时候,你也只是说喜欢我。而我知道,爱和喜欢是不同的。你说过:喜欢可以停止,而爱永无止息。
你甚至没有顾及到我内心的敏感和疼痛,没有顾及到我尊严地对我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之于你,就是你所熟悉的风景,熟悉了,就不再是风景。
可你知道吗,我是女人,我有女人的虚荣,我需要你的哄,甚至欺骗也可以。可是你连一句欺骗都没有,或许我不是你的风景,即便如此,那么我走了是最好的,于你于我都好。
无论怎样,我都要和你说出这些,不管你满意与否,因为过了今夜,我就不再是你的艾夏了,过了今夜,我就是别人的风景。我们的一切已经结束,一切都已经走到尽头。那些我陪你一起去心碎,爱你爱得遍体鳞伤的日子,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走的时候,你还睡着,看着睡梦中的你,我的心好疼。我不想离开你,可我必须离开你。为了我的尊严,也为了我的爱情,为了我的未来。
没有我的夜晚你会想着谁?你会想我吗?
你是那么的自负,又是那么的脆弱,你是个容易受伤的人,也是个常常伤人的人。我知道,你内心中埋藏了很多东西,你火热的爱情被你牢牢地掩埋在你心的最深处。
我曾经试图开采你的热情,试图能和你一起互相的温暖,互相的爱着,开始全新的生活,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和女人那样,正大光明地爱着,生活着。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可我失败了,我知道,我不是打开你心门的那个人,这个结果让我很沮丧,我只好说,对于我们的爱情(实际上,我们之间还称不上是爱情,我们算什么呢?),我尽力了。
此时此刻,我离你如此的近,我却感觉你离我好远。
睡梦中的你,像个孩子,你迷茫的神情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我不能拥有你,那就让我永远记着你。
天要亮了,我要走了,我怕再不走,你醒来后我就没有走的勇气了。
最后一次地吻你。
曾经最爱你的艾夏
艾夏走了之后,许多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艾夏为我做过的那些往事,每一件都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我忽然觉得这是一种嘲讽,我无颜面对那一幕幕已经远去却不能磨灭的场景,我无颜面对那个真心对我的女孩。
艾夏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我无地自容。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可以拿得出来说的事情。我给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是多么的无情而自私呀。
许多时候,我仿佛看到艾夏一袭白衣,满脸幽怨地向我走来,可是,未等我伸出手去,她又满含忧伤地转身离去。
我和艾夏,我们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俩就像两只缘尽的蝴蝶,在季节的底端,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伤感地折回自己灰暗的世界。
我们试图温暖彼此,可是却没有相互温暖的力量和心力。最终,艾夏如一阵从遥远的国度吹来的风一样,掠过我生命的麦天,卷起我的衣袖、我的头发,趁我恍惚之时,她又飘向更远的地方;她又像一只从千里之外的荒野里飞来的白狐,在我生命里撒下感情的种子,却又在种子未曾发芽、开花、结果之际,化仙而去,留给我的,只有千年的喟叹,千年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