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是和他约会的日子。她激动得不行,一晚上也没睡好觉,天不亮就起了床,把早饭做好,又特意多烙了几张鸡蛋葱花饼,她知道,他爱吃这个。儿子媳妇不上班,丫丫也不去幼儿园,都还没起床。她躲在洗脸间细细打扮起来:用媳妇的洗面奶把脸洗了两遍,撩水湿了湿头发,定型摩丝喷了两下……最后在镜子前扭了两扭,感觉好极了,才往手提袋里装上两张鸡蛋葱花饼出了门。临出门前,她给还在床上睡懒觉的儿子撒谎说,她上街去买菜。
她赶到公园时,里面已涌进了不少人。她小碎步急切切地挪到那个亭子时,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心中一沉,焦躁不安,莫非儿子媳妇今天不休息,他在家照看磊磊?还是他身子不舒服,来不了?昨天给他打电话时,他还贫嘴说身体硬朗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说真的好想她,今天一定来。老地方,不见不散!她在电话里嗔骂道,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想到这,她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她左右看了看,幸亏没人,她又偷偷抿嘴笑了一下。旋即松了口气,心说他住的地方在郊区,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呢。
阳春三月好天气,天蓝地也蓝,日头悬天上,到处都是光。有几个五、六岁的女娃在追逐嬉戏,花红柳绿的裙子在草地上飞舞。她想起她和他小的时候,有一次捉迷藏,她四处找不到他,就捂着眼呜呜地哭了,他急忙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她“扑哧”笑了……她正沉浸在往事之中,只听到耳边传来“土豆土豆,我是地瓜!”的声音,她抬眼一看又惊又喜——他来了!她昏花的眼里霎时有了光泽。他也咧嘴而笑,脸上的皱纹前浪推后浪地铺展开来。他坐在她身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她。她那头浓密的头发,并没有白去几茎,只是双颊塌陷,肤色不见一点血色。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头发,抻了抻衣服,白了他一眼:“一个月没见,就不认识了?”他嘿嘿一笑:“夜里梦见你好几回……”她嗔了他一眼,说:“还像年轻时那样,没个正经。”她爱怜地看着他,他的头发和嘴上翘起的短髭,都已灰白了。她细声细气地问:“他们待你可好?媳妇做的饭菜不合口,你就到街上吃去。”他一边“恩恩”地应答着,也关切地问她:“儿子媳妇对你咋样?家务活儿能干一点是一点,别勉强,身子骨要紧。”她猛地想了起来,便从包里掏出鸡蛋葱花饼递给他:“还热着呢,快吃吧。”他欢天喜地接过来,咬了两口,推给她:“你也吃”。她害羞地往周围看了看,又推给他:“让人看见了多丑……你吃吧。”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盒给她,说:“这是治疗关节炎的新药,你带回去试试……”她接了过来,轻叹一声,抖着手摩挲着纸盒,心里积攒的千言万语,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偶尔她看他一眼,他看她一眼。
远处,老园丁卧在长椅上,草帽遮着脸,在空中盘旋的彩蝶忽地停在上面。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草地上耳鬓厮磨相依相偎着,忽地一柄太阳伞在他们头顶花似的盛开了,让人猜不透伞下的内容。
她猛然看见儿子媳妇带着丫丫从亭子那边转过来了,想和他躲避已来不及。儿子一行又惊又喜,丫丫亲热地扑到他怀里,迭声叫着爷爷。儿子说:“爸,您怎么来了?今儿就别回去了。”媳妇也随声附和热情挽留。他有点受宠若惊,连声说着:“不啦不啦,你哥嫂他们下午有事,让我中午无论如何得赶回去。”
她扭过头,眼窝有点湿湿的,鼻子有点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