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期,骈文昌盛,在文坛占据统治地位。当时一般的散体文,虽不注重骈偶、声律,但因受骈文文体影响,也多四言句,句式比较整齐,气格接近骈文。如《水经注》、《洛阳伽蓝记》文体均属此类。唐代散体文仍然如此。一些古文运动的先驱者虽倡言复古,但句式仍往往比较整齐。直到韩愈出来提倡古文,注意把句式写得参差不齐,自由流动,显示出引人注目的特色。(韩愈受辞赋体影响较深的一部分散文句式仍较整齐)这种着力创作句式参差不齐的文章,当时裴度即表示不满,曾批评李翱的古文“磔裂章句、隳废声韵”(《寄李翱书》),意思是古文破坏了骈文和骈化了的散文句子整齐、声韵和谐的传统。韩愈以后,古文家对这种骈化的散文往往加以反对和指责。北宋古文家欧阳修、宋祁纂成《新唐书》,曾公亮在《进唐书表》中批评《旧唐书》的文体说:“衰世之士,气力卑弱,言浅意陋,不足以起其文。”按《旧唐书》编成于五代后晋,当时还是盛行骈体。《旧唐书》各传末尾的史臣评语,为工整的骈文,其他叙述性文字,则大抵为句式比较工整、多四言句的散文,即唐五代流行的散文文体。编纂《新唐书》的古文家对《旧唐书》文体很鄙薄,认为“气力卑弱,言浅意陋”。(《旧唐书》撰成于后晋,其文字又多采录唐史臣吴兢等的旧文,故《进唐书表》对《旧唐书》文体的指责,实际也是对唐代通行散文和骈文的批评。)
为了说明唐代流行的散文文体与古文文体的不同,这里举一例子作比较。《旧唐书?忠义传》记张巡固守睢阳城,遣南霁云向贺兰进明求援时曰:
时贺兰进明以重兵守临淮,巡遣帐下之士南霁云夜缒出城,求援于进明。进明日与诸将张乐宴会,无出师意。霁云泣告之曰:“本州强寇凌逼,重围半年,食尽兵穷,计无从出。初围城之日,城中数万口,今妇人老幼,相食殆尽,张中丞杀爱妾以啖军人。今观存之数,不过数千,城中之人,分当饵贼。但睢阳既拔,即及临淮,皮毛相依,理须援助。霁云所以冒贼锋刃,匍匐乞师,谓大夫深念危亡,言发响应,何谓宴安自处,殊无救恤之心?夫忠臣义士之所为,岂宜如此!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啮一指,留于大夫,示之以信,归报本州。”
此段文字叙述比较繁详,多四言句,即唐五代流行之散文文体。韩愈《张中丞传后叙》记此事则曰:
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
文字比较简练,句子长短错综,显示出所谓古文的特色。以后《新唐书?忠义传》记此事曰:
巡复遣(霁云)如临淮告急,引精骑三十冒围出,贼万众遮之,霁云左右射,皆披靡。既见进明,进明曰:“睢阳存亡已决,兵出何益?”霁云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请以死谢大夫。”……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又爱霁云壮士,欲留之,为大饔,乐作。霁云泣曰:“昨出睢阳时,将士不粒食已弥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广设声乐,义不忍独享,虽食,弗下咽。今主将之命不达,霁云请置一指以示信,归报中丞也。”因拔佩刀断指,一座大惊,为出涕。
句子也参差不齐,和韩文风格接近。
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