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经常坐短途火车。两个小时的动车,看两叠报纸,翻几页书,就把时光打发掉了。甚至我都觉得,在火车上的时光,是我感到最舒服的无所事事的时光。
这时候我就会把相机拿出来玩。相机的魅力在于,它就好像是一个玩具,你东瞧瞧西瞧瞧,很可能就会有一个有趣的瞬间被凝固下来。
开始我想拍一系列这样的照片,就是跟每一次我的不同的邻座合影。我们的邻座,平常可能我们都不会注意到他(或是她),但正是这些人却是我们行走人生的见证人,就像在履历表里填每一段经历的时候,都有个“证明人”一样。你坐过超级颠簸的拖拉机,乘过晃晃悠悠的牛车,搭过浮浮沉沉的木排,挤过破破烂烂的中巴,你身边都会有一个邻座,如果你没有照片为证,甚至事过境迁以后你直视照片上的自己和那个人,你都会不相信自己曾与那个人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这就是人生的奇怪之处——当你经过20年以后,你把这些路途上的时光拼接起来,你会觉得惊讶:原来我的人生是这样走过来的!
请原谅,我用这么长的篇幅来描述这个专题——甚至我都能触摸到那些照片的质感和张力了——但依然很遗憾的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坚持下来,原因种种,其中一个原因是一次我无法让身边的一位美女相信我是个摄影师,她认为光是长头发根本不足以证明这件事,长头发的流氓就有很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无法让自己的手臂伸得足够长,在复杂的光线环境下为自己拍合影,而且是盲拍,试了多次有时跑焦,有时位置不够……所以我很快被打败了。在这里我又想到了我们身边的榜样,那永不言败、永不放弃的大师——我感到我距离大师还远远不止一个“大”字那么远。
不过,我以后我还是会拍我和邻座的,那是一件好玩的事,不是吗?
火车上好玩的事情还是挺多,我并没有去寻找,我想如果去寻找的话,你从车头走到车尾,就能把一张存储卡装满了。我只是随便地拍下我身边的人,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一个在睡觉,另一个也在睡觉。
春天的时候,有位在外打工的女人坐火车回家,她跟我聊了会儿天,然后就枕着窗玻璃睡着了,过道里卖快餐的推车吆喝着经过,也没能把她吵醒。看起来她有点累,但睡得很香,火车经过农田和村庄,外面是一片灿烂的油菜花,于是我拍下它。
前排有一位兄弟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背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偶尔叹气。当然或许他并没有难过,也没有叹气,这一切只是我理解错误,那么最好是这样——谁的生活不常埋伏着一些烦恼呢,就像一个小站,火车只是在那儿停留一下,就很快开走了。
还有一次我的邻座是母女三人——动车上的座位,还算宽松,但是两个人的地方挤进四个人,还是显得拥挤了一些。我给她们让出些空间,那位母亲对我笑笑,以示歉意和感激。我就和她聊天,以示不必客气。她是江西人,先后生了4个女孩,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六个月,正是抱在手上的这个。她一直想生个儿子,一直未能如愿。此次回老家去是为了给其中一个女儿落户口,顺便缴纳超生的罚款。如果落不了户口,孩子读书将会是大问题。为了生儿子,她已经和丈夫一起在外面打工好些年没有回过家了。
母女开始吃午餐,一份炒面条,一份快餐,其中还有一块大排。我觉得伙食还不错。她说,这是从下面带上车的,车上的快餐贵死了。五岁的女儿开始吃饭,她自己也吃了几口面条,这时候,六个月的女儿也哭着要吃奶了,一时间她倒有些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