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洵美出身于清末民初的一个没落贵族大家庭之中。
不过,他生命中最具活力的时期,却是与民国的摩登上海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邵洵美于16岁那年,与表姐盛佩玉定下百好之好,这奠定了他情感生活的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之唯美景色。
前面介绍的三位,一个以乡下人自诩的沈从文,一个大鼻子罗明伦,还有一个为爱情辩证法创始人的叶浅予,大抵都算得是民国年间的有趣之人了。
可是,接下来,笔者要介绍的这一位达人秀邵洵美先生,与上述三人相比,却仍然“一风微吹万舟阻”地显出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本文仅将邵洵美的事儿做一个剪影,识者自有“半峰残月一溪水”的水墨印象,淡淡地留在心底。
其实,说到邵洵美,他生命中最具活力的时期,便是与民国的摩登上海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摩登上海若星月粲然于夜空,邵洵美便有着茉莉花开放时的洁雅。上海的摩登,于一种闳壮巨丽的历史大波涛中,荡然远去了;邵洵美这样的人,也就萎靡成了一棵无人注意的小草,毫无风采。所以,要讲清楚邵洵美,首先必须对于民国上海的摩登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么,什么是民国上海的摩登呢?
文学大师茅盾在经典名著《子夜》中的开局篇写下过一段话,对于上海摩登的概括颇为到位。笔者不妄引用如下:“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怪痒痒的……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从桥上向东望,可以看见浦东的洋栈像巨大的怪兽,蹲在暝色中,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向西望,叫人猛一惊的,是高高地装在一所洋房顶上而且异常庞大的霓虹电管广告,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火。Light, Heat, Power!”后来,民国的电影天才孙瑜在执导《天明》影片时,欲渲染一种大上海声光色影的动感,便也不客气地把茅盾描写过的这个经典现场,移用做了电影的开场。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是东亚诸国中最具国际化的温馨都市。西方一些主流媒体对于当年上海的评价是:“上海,东方的巴黎;上海,西面的纽约;上海,地球上最世界主义的城市。”当年,有一位叫苏梅的女士,写了几句打油诗描摹上海街道的摩登:
飞楼百丈凌霄汉,车水马如龙,南京路繁盛谁同!
天街十丈平如砥,岂有软红飞。
美人如花不可数,衣香鬓影春风微。
这样,上海既然号称摩登,她的城市脉动,便是新鲜有力的。她不像西安、南京、北京、杭州等文化古都,留下了许多传统的文化积淀与文化痕迹。因此,上海的都市文化品格,以中西杂糅、井然有序的精美建筑群为底色,既有一些在繁华街道上悠然漫步的,身穿高开叉旗袍,连肌肤都能看得分明的时髦少妇;也有涡旋于《良友》画报的西装革履的翩跹公子,以及大胆、前卫的海派艺术家;更有在明艳阳光下闪着白光的西式咖啡馆、招摇过市的电力街车,以及闪烁着暧昧光泽的灯红酒绿的跳舞场……
当时,全国最时尚的都市娱乐杂志《良友》,正在大力鼓吹一种令中国知识分子倍觉新鲜的、“布尔乔亚”的小资生活方式。《良友》第102期,有一篇《二十四小时之生活》的美文,对此曾有过细腻的描绘:早起给身边爱人一个柔美的轻吻。然后,是出到室外锻炼,洗漱,吃可口的早餐,浏览晨报上最新消息,带上礼帽开着私家车上班(没有条件者这一节可改为打的士),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简单的午餐、午休,下午继续公务。下班后与好朋友一起在城市公园散步聊天。华灯初上之时,或者回家享受太太的一顿爱心晚餐,或在外面的饭店舞厅中,享受一番夜上海的醉纸迷金的无限风情。当然,不管在外面玩到多晚,回到家中,哪怕柔美的爱人已经朦胧入睡,一定要在她吹弹可破的粉嫩脸颊,再印上一个春风拂面的爱吻。
这样一种城市有产阶层的日常生活图景,于甜美中似乎已有了一种“暖风熏得美人醉”的颓荡风情了。邵洵美便是在如此颓荡风情之摩登上海,过得如鱼得水的那一类唯美的男子。